劉半農的一則“補白”
1918年5月15日,劉半農在《新青年》雜志第四卷第五號刊登了一首新詩《三月廿四夜聽雨》(按:原刊將“雨”誤植為“兩”)。詩后有一則重要補白。因字體極小,又作為“補白”,未能引起讀者重視。這則補白中涉及劉半農的一首詩和周作人的和詩,一封周作人1918年4月4日致劉半農的書信,其中包含了魯迅的重要意見。此信《周作人書信集》未收。全文為:
周氏兄弟,都是我的畏友。一天我做了首斗方派的歪詩,寄去請他哥兒倆指教,詩曰:
“蒼天萬丈高,翠柏千年古。
我身高幾何?我壽長幾許?
以此問夕陽,夕陽黯無語!
寒食前一日,中央公園即目一首。錄呈五六兩兄郢政。
寒星(是半農的別號?。┦歉??!?/span>
明天接到回信,說道:
“半農兄:
今早接到大作,讀過后,便大家‘月旦’起來。家兄說,‘形式舊,思想也平常。’我覺得:稍偏于感情的,傷感的(Sentimental)一面,也不大好。于是‘信口雌黃’,將貴詩翁罵得‘身無完膚’,得罪得罪!而且我又用頑固的物質主義,作了一首和詩,就想來破你的感情的氣氛,別紙抄上,請‘郢政’,四月四日,弟周作人白。”
其詩曰:
“寒食這‘一日’,奉和寒星詩翁中央公園即目一首。
‘蒼天’不知幾‘丈高’,‘翠柏’也不知幾‘年古’。
‘我身’用尺量,就知‘高幾何’;
‘我壽’到死時,就知‘長幾許’。
你去‘問夕陽’,他本無嘴無耳朵,自然是‘黯無語’?!?/span>
這補白中有幾處需略作注釋。一,“斗方”原指書畫裝裱的一種樣式。一般二十五至五十厘米大小,又稱小品。其特點是在有限的畫面上展現(xiàn)無限的美感?!度辶滞馐贰返诎嘶兀骸稗咎刂懒?,成事不說,也就此常教他做些詩詞,寫斗方,同諸名士贈答。”“斗方派的歪詩”,是以畫喻詩,含自嘲之意。二,“中央公園”,即今北京中山公園。三,“五六兩兄”指周氏兄弟。《儒林外史》中有個趨炎附勢的成老爹,常去拜訪暴發(fā)戶方老六。劉半農常去紹興會館拜訪周氏兄弟,朋友們戲稱劉半農為成老爹,周作人為“方老六”,魯迅的綽號也因此被稱為“方老五”。四,“月旦”,指品評人物。取自東漢末年汝南郡許劭和許靖發(fā)起品評人物活動的典故。
劉半農原詩,采用五言詩形式,感慨人生短暫如夕陽,不如蒼天翠柏,故魯迅認為“形式舊,思想也平?!?。周作人也認為劉詩偏于傷感,故和一詩,予以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