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致鐘敬文書信考釋
王力致鐘敬文書信
2019年5月,廣東崇正春季拍賣會推出鐘敬文、王世襄先生舊藏,名曰“鐘王氣象”,包括信札、稿件、書籍等,這些藏品涉及人物、事件眾多,對于了解現(xiàn)代學術史、文化藝術史等有重要參考價值。只可惜此次拍賣圖錄對于藏品的介紹較為簡單,大多只有圖片及作者介紹,缺少相關說明,故很多讀者或參觀者難以深入了解某些藏品的文化價值。在鐘敬文的藏品中,有語言學家王力的一封書信,雖然內容不長,但是對于了解兩位先生的交往及當時的學術界逸事均有不小的幫助。
鐘敬文(1903—2002),民俗學家、作家,廣東海豐人,又名靜聞等。早年參加民俗學社會調查活動,曾任職于中山大學、浙江大學,后留學日本,回國后任教于中山大學,1949年之后任教于北京師范大學,直至去世,曾任中國民俗學會理事長等職。
展出書信內容如下。
敬文兄:
承你借閱《中國文學報》第九期,非常感謝!我不懂日文,最近請一位同志翻譯了,我看了后,覺得寫我的《漢語詩律學》書評的兩位學者小川環(huán)樹、入矢義高的水平很高。特別是小川環(huán)樹,他是《中國文學報》的編輯,是不是京都大學的一位教授?你知道他嗎?認識他嗎?他對拙著《漢語詩律學》的優(yōu)點和不足之處,評論都很中肯,他提出的許多參考書,有些是我沒有見過的,特別是日文方面的參考書。現(xiàn)在我將譯文寄給上海教育出版社,請其將此書評編入《漢語詩律學》作為附錄,因為這篇書評對漢語詩律的研究很有幫助,不知編輯部能同意否?!吨袊膶W報》隨信掛號奉還,并志謝忱,此致時祉。
王力
1978.11.12
此信附有信封,留有王力先生地址:北京大學燕南園六十號。寫信者王力(1900—1986),著名語言學家,廣西博白人,字了一。曾就讀于上海南方大學、國民大學,后入清華國學研究院,畢業(yè)后留學法國巴黎大學,獲博士學位,回國后曾任教于清華大學、西南聯(lián)大、廣西大學、嶺南大學、中山大學,1954年之后任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直至去世,在漢語語法學、音韻學、詞匯學、漢語史、語言學史等方面均有重要貢獻。
此信寫于1978年,主要談及《漢語詩律學》再版問題,此書是王力先生重要著作。1944年,王力在完成《中國現(xiàn)代語法》《中國語法理論》《中國語法綱要》之后,即開始研究詩歌韻律問題。從1945年至1947年,他歷時兩年寫成《漢語詩律學》,全書70余萬字,共分五章,從用韻、平仄、對仗等方面對中國詩、詞、曲體裁進行系統(tǒng)敘述、分析,糾正了一些觀點,指出容易被忽略的格律問題以及曲的聲調特點等,是從語言學角度研究文體特點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因戰(zhàn)亂等原因,《漢語詩律學》在1958年由(上海)新知識出版社出版,1962年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新一版,不過此版刪去原書第五章“白話詩和歐化詩”部分,1979年11月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第二版,恢復了原書全貌,并增加部分注釋。此后,此書不斷再版,后收錄于中華書局的《王力全集》,在學術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從此信內容來看,1978年,鐘敬文在得知王力準備再版《漢語詩律學》之后,向其寄送《中國文學報》第9期?!吨袊膶W報》創(chuàng)刊于1954年,由日本京都大學文學部中國語學中國文學研究室主編。王力的《漢語詩律學》在1958年出版后,就引起日本漢學家小川環(huán)樹、入矢義高的關注,當年即在《中國文學報》發(fā)表書評。由于多種原因,直到1978年,王力才通過鐘敬文的推薦看到這篇書評,他對文中的觀點表示支持,認為很有價值,并建議上海教育出版社把此文收入《漢語詩律學》修訂版。不過,從1978年2月王力寫好《漢語詩律學》的《重版序言》可推斷,可能當時上海教育出版社已經開始排版工作,故這一建議未實現(xiàn),未加入這篇書評。
王力早年在國內求學,后留學法國,與日本漢學界接觸不多。在給鐘敬文的信中,他表示自己不懂日文,并專門請人將日文書評翻譯為中文,說明他對日本漢學界的意見十分重視。而鐘敬文在1934年至1936年曾留學日本,就讀于早稻田大學,師從西村真次學習神話學,并結識實藤惠秀、增田涉等,與日本漢學界有較為深入的交往。據(jù)此來看,《中國文學報》第9期,很可能是日本友人郵寄給鐘敬文的。而信中提到的小川環(huán)樹、入矢義高均為日本漢學家,是京都學派代表人物。小川環(huán)樹(1910—1993),畢業(yè)于京都大學,20世紀30年代曾來中國留學,就讀于北京大學等高校,后任京都大學教授,曾任日本中國學會理事長。入矢義高(1910—1976),畢業(yè)于京都大學,曾任教于名古屋大學、京都大學。
由于相關資料缺乏,我們暫時無法獲知鐘敬文給王力回信的情況。不過,1981年10月,王力赴日本講學期間與小川環(huán)樹在京都會見,鐘先生很可能向王力透露了小川環(huán)樹的聯(lián)系方式,從而成就了中日學術界這一段佳話。而王力先生在治學中虛懷若谷的態(tài)度,值得我們后輩敬仰和學習。
在王力給鐘敬文先生寫這封回信的時候,改革開放的序幕正在拉開,以王力、鐘敬文等為代表的老一代知識分子雖然步入暮年,但是他們懷著只爭朝夕的心情從事研究工作,他們積極參加各類活動、修訂自己的作品,在恢復高考和研究生教育之后培養(yǎng)了眾多弟子,為中國社會科學的繁榮作出重要貢獻。而今,中國學術界對外交流日益頻繁,同時,在科技與信息技術的推動下,研究者可以較為便捷地了解到各類學術信息以及海外的學術動態(tài),從這一點來說,我們比前輩學人有著很大的優(yōu)勢。新時代的研究者更應該繼承王力、鐘敬文等學術前輩的治學態(tài)度,為推動中國社會科學的發(fā)展而不懈努力。
(作者單位: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