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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葉辛:文學要透視人性的幽微之處
來源:《青年作家》2019年第06期 | 葉辛、林影  2019年06月11日07:36

葉辛,1949年10月出生于上海 ;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國際筆會中國筆會副主席、著名作家;曾擔任第六、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山花》《海上文壇》雜志主編;著有長篇小說《蹉跎歲月》《家教》《孽債》《華都》《客過亭》《圓圓魂》《古今海龍屯》《上海傳》《上海﹒戀》等;另有《葉辛文集》10卷;長篇小說《蹉跎歲月》《孽債》被改編為電視連續(xù)劇后在全國熱播;作品曾獲國際青年優(yōu)秀作品一等獎、全國優(yōu)秀長篇小說獎、全國優(yōu)秀電視劇獎。

永難忘懷的青春歲月

林影:你的青春歲月,正趕上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那樣一個特殊時代。也正因為你有這樣一段特殊的經歷,才有了《蹉跎歲月》《孽債》這樣兩部經典文學作品,這兩部作品也寫出了你們這一代人的青春歲月。《蹉跎歲月》和《孽債》已經再版了很多次,光是《蹉跎歲月》封面就有二十幾個,《孽債》的封面也有十幾個,近期人民文學出版社又出版了《蹉跎歲月》《孽債》葉辛二卷集的50 年版,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葉辛:這次出版的《蹉跎歲月》和《孽債》,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在知青下鄉(xiāng)50 年之際出版的。50 年前的1968 年12 月21 日,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發(fā)表,對2000 萬上山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用當時的語言來說,2000 萬知識青年從此奔赴到了廣闊的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在上山下鄉(xiāng)的十年之中,根本改變了整整這一代人的命運,這一代人的命運是緊貼著共和國的命運展開的。我在長篇小說《蹉跎歲月》里,比較真實地描寫了插隊落戶在村莊里的幾個知識青年的苦澀青春和一波三折的命運,創(chuàng)作的初衷,我想寫三層意思:第一,寫一寫各不相同的知識青年形象;第二,寫一寫反動的血統(tǒng)論對整整一代知青和中國人民的戕害;第三,寫一寫知識青年的三個思想歷程和三個思想階段,第一個階段比較虔誠、盲目和狂熱,第二個階段是迷惘、困惑和不解的,第三個階段是經歷艱苦歲月的考驗之后,開始思考、振作、奮進,盡管這本長篇小說寫的人物只有七八個知青,但在這七八個知青的形象上,我寄予的是整整一代知青的命運。小說和電視劇出來之后,全國的知青都認為,寫的就是我們的人生故事。就是今天讀來,許多讀者都覺得不過時。而《孽債》呢?寫的是回歸到都市人到中年的知青命運,我為什么選擇知青子女到都市來找親生父母這樣一個視角呢?實際上是在透過兩代人的視角,看待這段歲月,當我這本書出版和同名電視劇在九十年代播出的時候,這頁歷史已經翻過去了,怎么很多人還會認可這部電視劇呢?就是它換了一個視角來看待這頁歷史,看待知識青年這一代人的命運,當然這個電視劇的議論和評論很多,但是近期人民文學出版社借知青下鄉(xiāng)50 年這樣一個契機,出版了《蹉跎歲月》《孽債》二卷集,是對知青這一代人青春歲月的追憶,也是對我們祖國曾經的這段歷史的追憶。追憶什么?就是追憶整整一代知青在那種歲月里人性的幽微之處。

林影:你們這代人的青春是在一個特殊的年代里度過的。1966年,中國發(fā)生了“文革”這件影響中國歷史的大事件,你在《上海傳》里也專門寫了上海的1966 年,這一年對你本人有什么影響?

葉辛:這一年,我剛剛從16 歲走進17歲的門檻,這是一個敏感的年齡,也屬于青少年敏感的年齡,正因為敏感,我是帶著上海十六七歲年輕人的目光,寫1966 年的上海。我寫這一組文字的時候,是2016 年,正好是“文革”后50 年,當時的報紙雜志對議論這個50 年是比較敏感的,但是為什么我寫出來雜志上每一篇都發(fā)了,甚至我寫到“文革”的發(fā)軔,寫到1966 年八九月份的動亂和抄家的時候照樣刊發(fā)出來呢?當初審稿部門給出的結論是,這是通過一個十六七歲小青年的眼光來如實寫出當年的見聞和記憶,第一是真實的,第二是比較客觀的?;剡^頭去看50年前的這一切,是意味深長的。我們一直在說要從中汲取經驗教訓,并且不要忘記,這類文章很多,但是從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眼里看待那段歷史確實是更加客觀真實的。這一年對我本人的影響是極其重大的,因為到這年十二月底的時候,當年是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左的右的所有的輿論都冒出來了,我就覺得世界是復雜的,有時難以辨別真假對錯,我很需要安靜,這個認識也促使我到1968 年上山下鄉(xiāng)以后,選擇去往偏遠的貴州山鄉(xiāng)插隊落戶,當然是因為有這樣一個上山下鄉(xiāng)的大形勢而去的,但是我對南京路上囂雜的鬧鬧哄哄,以及你打來我打過去的派系打斗已經厭煩了,我需要到山鄉(xiāng)去安靜下來,換一個視角來看上海、看都市,這個后來也形成了我的兩幅目光看都市和看鄉(xiāng)村,要說影響就是這個影響。

林影:你覺得到偏遠的山寨真的會安靜下來嗎?因為“文革”是席卷全國的。

葉辛:從山鄉(xiāng)環(huán)境來說是安靜下來了,貴州老鄉(xiāng)是憨厚的、樸實的、勤奮的、直率的,盡管外面的世界鬧鬧哄哄,但是對農民來說,他們關注的是春種秋收,是年成好不好、有沒有自然災害。如果年成不好,秋天就不會豐收,就會缺吃少穿,他們關注的是這些。村寨上、公社里也有造反派,但是村寨上貧窮的農民是不會顧及這些的,他們關注的是怎么活下去,是如何生存。

林影:《上海傳》里探親的故事,寫的是發(fā)生在上海知青身上的故事,為什么上海這座城市的傳記要專門寫這一群人的故事?

葉辛:我寫的是所有上海人的探親,有內遷職工的、有軍工企業(yè)的、有國營廠礦的,也有五十年代開始一直延續(xù)到六十年代末支援內地職工的探親故事,那個年代上海城市人口只有700 萬人,其實上海不止700 萬人,上海到其他城市的人口也將近700 萬人,因為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起,上海就是全國最發(fā)達的城市,我們在第一、第二、第三個五年計劃的時候,派出了很多干部和職工尤其是技術工人去支援每一個省,就連偏遠的貴陽棉紡廠里都有很多上海的職工,那時走進貴陽棉紡廠,你可以說上海話,因為上海的棉紡工業(yè)很發(fā)達,有55 萬人。這是整整一代上海人的故事,我為什么要單單寫這樣一群人?現在走進上海每一個街道、每一個社區(qū)里,都能碰到,一些老人會告訴你,我當初內遷到廣西南寧,我到山東的礦山,我到河南的機器廠,每個省都有,所以寫《上海傳》,他們是繞不過去的。

林影 :在你的作品《風凜冽》《恐怖的颶風》《孽債》《華都》《上海日記》《問世間情》《上海傳》《上海戀》等小說和很多文章里都寫到了上海,但是小說里的上海都是人物的背景,是藝術化了的上海。你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你對上海的歷史文化最為熟悉,如果給讀者一個整體印象的話,你眼中的上海是座怎樣的城市?

葉辛:整本《上海傳》就是我眼中的上海,總結一下,從上海人這個角度說,每一個上海人無論他是上層的官員、高級知識分子,還是最基層的職工,所有的上海人都在追求一種雅致而有尊嚴的生活。什么叫雅致而有尊嚴的生活呢?舉個例子說,上海人在改革開放以前住房非常緊張,統(tǒng)計住房一家人平均一平方米以下、兩平方米以下、四平方米以下住房都有很多戶,很逼仄的上海家庭都有幾萬戶。記得拍攝《蹉跎歲月》時,我陪著導演蔡曉晴到南京路永安公司大樓后面的一條弄堂里,走進一戶人家, 蔡曉晴爬上閣樓, 就問女主人, 你這個閣樓直不起腰來,天天睡在這里嗎? 她說我住在這里四十三年了, 每天晚上到閣樓來睡覺, 就沒有直起腰過, 蔡曉晴聽得眼睛都瞪大了。蔡曉晴在路上跟我說,真想不到,這么繁華的南京路后面的九江路上會有這樣住房逼仄的人家,但是你就是走進一個十一平方米的亭子間,很多上海人家里都讓你換一雙拖鞋,一個小小的亭子間要放進大廚、五斗櫥、床邊柜、大床、桌子、椅子等家具,要有三十六個腳,哪怕留下的空地很小很小,他們的地板都會擦得像玻璃一樣干凈,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住房這么逼仄,但是我這個十一平方米的小小空間都是雅致的,都會“候縫刻針”,也就是說,像針一樣一點點縫隙都會利用上,算得很精確,你要是到他們的亭子里坐一坐,會覺得很整潔,蠻舒服的,他要維護他的一份尊嚴,他也要“小樂慧”,追求的是雅致而有尊嚴的生活。正因為他有這樣的追求,所以上海人比較規(guī)矩,上班不遲到,即使在“文革”期間上班也是蠻正常的。他們的雅致而有尊嚴的生活是勞動得來的,哪怕省吃儉用去買一件很時髦的衣服,是用勞動換來的,他很自豪,在這樣的居住和勞動環(huán)境里生活,必然也是精明的。改革開放后,我們的城市海納百川,上海人的居住環(huán)境也隨著改革開放而變化,我今年會用一系列文章來展示上海的風貌。

林影:與你同時代的作家比,如梁曉聲,讀他的《今夜有暴風雪》,感覺到他們就處在那樣一個年代,而那群熱血青年投身在那個時代里,青春是無悔的,因為在那個年代里,大家只能如此。而你的作品從作品名《蹉跎歲月》《風凜冽》《孽債》就可以看出一種社會和時代的印記,你認為你們這代人的青春是有悔的還是無悔的?

葉辛:知青上山下鄉(xiāng)二十年、三十年的時候,就有報刊不斷刊出文章,說有悔無悔的話題,我沒有寫任何文章,我覺得這是把兩千萬知青的命運簡單化了。知青一代人,對這段歲月也有幾種說法,一種是青春無悔,一種是青春有悔,一種是不堪回首,還有一種說有悔也好無悔也好,這頁歷史都翻過去了,我們要從中總結歷史的經驗和教訓,我是贊同這個觀點的。大豐中國知青紀念館里陳列了很多知青的東西,幾十間屋都陳列不下,因為每個知青都有每個人的命運,透過我作品的人物,人家感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讀出的也不僅僅是個別人物的命運,透過這些人物,你讀出的是時代和社會。我始終認為小說必須要蘊含深層的社會和時代印記,折射出時代和社會很有意味的東西,這也就是電視劇《蹉跎歲月》《孽債》播了又播的原因。光是2018 年,兩家出版社就出版了我的重版書有十六本,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還在重版呢?這不僅僅是那個年代的故事,好的文學作品還要有他的意味,這就是文學作品與其他理論書籍、哲學書籍不同的地方。理論與哲學書籍必須要亮出自己的觀點,而文學書籍是把自己對時代對社會的看法關注到他的人物和故事上。

林影:你至少是認為你們這一代人的青春是帶著傷痕的。

葉辛:就這樣一個問題來說,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就是從這樣一個時代里走過來的。

《孽債》 作者: 葉辛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8-9 《蹉跎歲月》 作者: 葉辛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8-9

永難忘懷的青春歲月

撕裂與疼痛的復雜敘事

林影:去年出版的《上?!佟吠高^一個男人與三個女人的情感關系,反映了上海剛剛改革開放以后的社會亂象,這本小說還出現了兩個耐人尋味的當代企業(yè)家形象,一個是莽撞自大的女企業(yè)家于玲芬,一個是藏而不露有點神秘的“白手套”,他們情感糾葛的背后,隱藏著什么?

葉辛:我是借著主人翁金力的眼光,就如同我在《孽債》中借著五個孩子的眼光看他們的上海知青父母一樣,我是借著保潔員、保安員金力的眼光,或者說男情人的眼光來看待這兩個企業(yè)家。于玲芬是知青一代的企業(yè)家,她敢干敢闖,回歸都市時已經結了婚,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是最沒有競爭力的,根本不可能給她安排工作,這就逼著她必須要從個體戶做起,結果她借著國家改革開放的東風,憑著一股敢闖敢干的蠻勁,走在了前面,賺到了第一桶金,我也寫出了她的風采風貌,她報刊上有文章、廣播里有聲音、電視上有形象,成為了千萬富翁、億萬富翁,整個社會都把她稱為一個成功者,但是追溯她的履歷,知青這代人本身沒有多少文化,她同樣先天不足,文化欠缺,準備不夠。她步入商海之后,糊里糊涂做大了房地產,就又建了雙子星座一樣的樓盤,計劃能賺到十個億,誘人的計劃,巨量的財富資金,讓她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殊不知她管理漏洞百出,企業(yè)危機四伏。透過她的命運,就可以看出隨著中國房地產市場的拓寬和發(fā)展,不少房地產老板也確實在這股浪潮中得到實惠,成為了千萬富翁、億萬富翁,但是在改革開放初期一代粗放型管理的企業(yè)家身上存在著于玲芬一樣的弊病。而凌真的丈夫錢翔,我用的是1:1 的電影人物手法,這個人物鏡頭可能是一個,甚至對話的語言也不多,但是這一個鏡頭會讓人多少年都記得他,我雖然花的筆墨不多,是我琢磨了很多的人物,他不是文學關注到的順應著改革開放潮流叱咤風云的企業(yè)家,他是當代中國商界出現的被文學忽視的、鉆政策空子、越做越大的企業(yè)家,他們實際上通過證券金融互聯(lián)網借著忽而收緊銀根、忽而放開貸款這樣忽上忽下的金融形勢,他們做得出奇的大。在這個人物身上,你可以讀出他們的意味來。我只想告訴讀者,我們的社會和時代已經催生出這樣的人,他們真正的生活形態(tài)是,如魚得水的時候得意忘形,假作謙虛的時候謙恭順從。凌真為什么找金力這樣的保潔員滿足自己的情欲呢?因為她成了丈夫的花瓶和擺設,作為一個正常的健康女性她需要,更主要的是她從妻子的角度已經認清了自己的真面貌。我在作品中揭露他的真相,揭露他生活腐爛的時候,我只用了一張照片,凌真的朋友在香港世紀酒店拍了與錢翔在一起的美女穿著泳裝、性感的照片轉給了凌真,她一看就知道,他的丈夫佳麗如云,可以想象到他生活的糜爛。在小說里我只讓他撞見了小說主人翁金力一次,在上海市郊一個隱秘的別墅里,他突然回來了,他正在搞保潔,他給了金力兩百元小費便把他打發(fā)走了。整本小說,我只用了這樣兩個細節(jié)來表現他,但是他們的情感背后展示的是我國四十年改革開放的同時,企業(yè)家當中的投機分子和污泥濁水,是社會所疏忽的企業(yè)家。敏銳的讀者能從錢翔這一形象,讀出逐漸被當代中國人認識的隱在深處、暗處運作海量資金的這樣一個新型的資本代表人物的形象。這一個形象,茅盾先生的《子夜》里沒有出現過,周而復先生的《上海的早晨》里也沒有出現過,就文學人物來說,他是嶄新的。

林影:于玲芬其實是一個悲劇人物,她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賺了第一桶金,但是她苦心經營建構起來的財富大廈,轟然倒塌,為什么在一個好的時代,會出現如此悲?。窟@意味著什么?

葉辛:連于玲芬本人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盡管監(jiān)獄里有管制,她在監(jiān)獄里還想著逃走,她沒有真正認識到我們社會的本質是勤勞致富,她覺得只要我從監(jiān)獄里出去,就還能翻身。這個人物的悲劇在哪里呢?她判了無期徒刑,后來死在監(jiān)獄里了,她都沒有鬧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影:千里之堤, 潰于蟻穴。雖然于玲芬覺得她有花不完的錢, 但是她的企業(yè)管理都是漏洞,這些漏洞也許就是她財富大廈轟然倒塌的原因。

葉辛:這是這個人物的悲劇,也是這類企業(yè)家的悲劇。

林影:你早期的作品,都是帶著傷痛和傷痕的,到了《客過亭》《安江事件》依然有那種撕裂的疼痛,往往撕裂和疼痛會更深刻?

葉辛:《客過亭》《安江事件》的確有這種撕裂的疼痛感,尤其是《安江事件》在《小說界》發(fā)表之后,光明日報出版社又出版了這本小說,我從作家的角度寫到了三年困難時期,寫到了“文革”時期的亂象,因為這個題材十分敏感,我沒有做任何宣傳,也沒有開新書發(fā)布會介紹這本書,我相信每一個有良知的讀者會讀懂我這本書。我們的共和國,就是這么一步步走過來的。

林影:噢,我理解了。

葉辛:《客過亭》寫的是步入老年門檻的知青,有作家還說我給知青題材畫了一個圓,寫到了知青的今天,實際上透過我筆下這幾個步入晚年知青的心態(tài)和思想,我要寫的是他們各不相同的每一個人,都在從自己的角度反思那段歲月,人到了五六十歲,他成家立業(yè)了,他年輕時談過戀愛,他經歷了婚姻和家庭,撫養(yǎng)了自己的子女,他覺得人生的一切都經歷了,就如普希金所說,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樂, 過去的都會變成回憶。《安江事件》中我寫了我們這代人繞不過去的兩個災難,一個就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一個是十年“文革”時期。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糧食都是斤斤計較,很多人笑話上海人小氣,上海的糧票竟然有半兩一張的,收集糧票的人還告訴我,外省還有二錢的糧票,從這個細節(jié)上你可以了解到那個時候的糧食多么緊張,這是難以忘懷的三年困難時期?!拔母铩逼陂g的動亂,在我的小說《安江事件》中有很多描寫,武斗打死打傷殘害過多少人?一個作家比如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陶淵明等歷朝歷代的文人,他們的作品為什么成為不朽之作流傳千古,至今為我們所傳頌?因為他們的作品反映了他們所生活的封建時代,反映了他們的境遇和思想。同時,他們寫出了超越時代超越時間的作品,從他們這些不朽的詩文當中,透視出的不但是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還有人類共有的感情。在我的《客過亭》中,坡是主人人是客,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農村的山水風景會永遠存在下去,如果你生活在城市沒有山坡,但是你生活的環(huán)境、城市的風貌、城市的建筑會永遠存在下去。這不是一本僅僅寫知青的書,他還是一本人生之書。《安江事件》中,我寫到那些戕害人的畫面,僅僅是把發(fā)生過的這些事告訴世人嗎?不是,我還要告訴人們的是,今天要反思那段歲月,銘記那段歷史。

林影:你是不是想用文學的形式來記錄歷史?

葉辛:既記錄歷史和時代,也記錄這個歷史和時代后面透視出的人性。

林影:你作品中的人物,都是生活在一個復雜的關系里,很糾纏、糾結、糾葛,有很多無奈,這么多復雜的關系,你把它揉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復雜的敘事,你是如何做到復雜而又不混亂的?

葉辛:每個人都是生活在復雜的關系之中,都要處理各種關系,你只有比較真實地寫出了那些復雜的糾纏、糾結、糾葛的關系,才會讓人覺得那是真實的,才會讓人覺得那真是我們的生活。

林影:你的作品大都寫到了人性的復雜性,揭露了人性的惡,比如在《安江事件》里,一幕幕血腥殺戮的場面,慘不忍睹,驚怵不已,你向人們展示了很多血淋淋的慘烈場面,表現出了人性的惡。人性固然是復雜的,比如在苦難面前,良知與正義就會喪失,但往往有時是社會的復雜性造成了人性的復雜,你描摹人性的復雜和人性的惡,會對社會有所療救嗎?

葉辛:會有療救作用的。為什么有很多小說、散文、隨筆、思考性爭論性的文學和電影、電視劇要選擇二次大戰(zhàn)中奧斯威辛集中營可怕的畫面?為什么要一再反思海德里希貫徹希特勒精神慘絕人寰地殺戮六百萬猶太人?他的意義就在于人類不要瘋狂,人類要警惕希特勒這樣人物的出現,像“文革”中這樣的事情,作為一個有良知的、有良心的、有正義感的人,再也不希望我們這個民族和國家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林影:是一個驚醒!

葉辛:對!可以這樣概括。

林影:你的作品從早期的《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風凜冽》《在醒來的土地上》《蹉跎歲月》《孽債》到后來的《客過亭》《安江事件》等,你都是把筆觸伸向社會最陰暗的地方和人靈魂的陰暗處,揭開血淋淋的傷疤,所以你的作品往往透出尖銳的、濃烈的反諷和批判性。

葉辛:為什么《蹉跎歲月》至今還有人要重拍?我想除了你說的尖銳的、濃烈的反諷和批判性以外,實際上我也寫到了正義和良知,電視劇《孽債》播出的時候我就寫過一篇文章,我寫這本書不是為了揭露知識青年當中還有這些不為人知的事,我呼喚的是人間的愛。你仔細分析我《蹉跎歲月》作品中的人物,柯碧舟、杜見春,他們都是美好人性戰(zhàn)勝了邪惡的東西,他們都是向上的,是越有艱辛越往前走?!赌鮽芬彩沁@樣,你仔細分析這三種人,你怪妻子嗎?你怪丈夫嗎?你怪孩子嗎?都怪不到。這是很難解決的事情,矛盾重重,為什么要寫這樣一組人物關系? 我呼喚人間的愛?。凼峭撕笠徊阶匀粚?,愛是換位思考,愛是為他人想一想。

林影:我覺得《蹉跎歲月》不光是在呼喚人間的愛,他還寫出了一代人的命運。

葉辛: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戀人被活活拆散,他們卻能走到一起,不是給人以希望與光明嗎?這就是愛?。?/p>

《上海傳:葉辛眼中的上海》 作者: 葉辛 新星出版社 2018-8

永難忘懷的青春歲月

知青文學的最后堅守

林影: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知青題材占了很大比重,這幾年你的創(chuàng)作題材有所變化,但似乎仍然會不經意地把筆觸伸進那個知青群體和知青年代里,你是知青文學最后的堅守者。

葉辛:與我同齡的知青一代人,也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他們的七十年,也是我們共和國的七十年,這七十年在每一個知青身上都折射出時代的影子,共和國經歷的一切和每一個階段,這代人都經歷過,都會對每一個知青產生影響。比如不恢復高考,當年就不會有那么多大齡青年涌進校園,他們有的已經三十多歲,已經成了家有了孩子,與剛剛畢業(yè)的應屆高中生一起學習。無論你寫的是小人物,還是杰出的人物,寫好了這代人的命運,從他們身上折射出來的都是共和國七十年來的發(fā)展軌跡。

林影:知青時代,大多數知青是在等待和焦慮中歲月蹉跎,而你卻是收獲最多的,對你來說,知青時代意味著什么?

葉辛:對我來說,最主要的就是我學會了用兩種目光關照中國社會,我開始用城市人的眼光看待偏遠的、閉塞的、落后的山村,因為我在山村待了十年七個月的漫長時間,逐漸轉過來用山里人用農民的眼光看待縣城、看待州府、看待省城,也看待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這樣的大都市。我為什么老是把山鄉(xiāng)的一切與都市相比呢?在知青歲月里,我突然發(fā)現農民看城市與城市人看山鄉(xiāng)是不一樣的,而命運使得我在上海和貴州落差很大的省份與城市的對比當中,我逐漸學會了用兩種目光關照時代與社會,當這兩種目光交織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有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創(chuàng)作火花閃現,沒有這樣一個認識,我不會想到這兩種目光的。

林影:從早期的《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到現在即將收筆的《五姐妹》,你大多數作品都是知青題材,即便《華都》《上?!佟愤@樣的都市題材,里面的人物也與知青年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你是知青文學當之無愧的代表。

葉辛:這個不敢當,當代文學界有很多出色的知青作家。

林影:知青歲月,關乎中國的一個時代,關乎一代人的命運,你如何看知青時代?

葉辛:在知青下鄉(xiāng)五十年之際,上海郊區(qū)豎起了一塊很大的中華知青紀念碑,在這塊碑后面我寫了一首短詩,詩的題目就是《無法抹去的印憶》。內蒙古也有知青紀念碑,每一個省都有知青回歸到曾下鄉(xiāng)過的村寨、山鄉(xiāng)、縣城、草原、平原、村莊里去旅游,就連我曾插隊落戶的砂鍋寨都在我“葉辛舊居”的牌子前豎了一塊知青紀念碑,把在那里下鄉(xiāng)的三十六個知青的名字刻在上面,他們都覺得這是無法抹去的記憶。

林影 :知青時代已經過去了四十年,它是中國翻過去的一頁歷史,作為一個符號留在史冊里,但是知青文學還是存在的,你認為知青文學對當今社會和時代有何意義?

葉辛:一百個作家有一百條走上文學之路,知青作家也是如此。一句話,知青文學至今還沒有被認真、客觀地好好研究過。另一句話是,如果有一千個、一萬個讀者讀了我們的書,能夠從我們好的優(yōu)秀作品中讀出一些意味來,包括人生的意味、文學的意味,知青文學當然也會是一種存在,永遠存在下去,盡管社會上對知青文學有非議,也許還會有沒當過知青的作家寫知青,甚至像二戰(zhàn)題材一樣寫出比我們已經有的知青文學更出色的文學作品,但是我們這代親歷者寫下的作品,會留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