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三少（網(wǎng)絡文學作家） 邵燕君（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吉云飛（中山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 何巖（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研究生） 天瑞說符（網(wǎng)絡文學作家）

網(wǎng)絡文學發(fā)展二十余年來，其創(chuàng)作生態(tài)雖歷經(jīng)迭代，同時也為當代文學版圖留下了一些經(jīng)典性長篇作品。本欄目邀請北京大學網(wǎng)絡文學研究團隊，選取網(wǎng)絡文學發(fā)展史上具備經(jīng)典性、取得一定文學成就的網(wǎng)文作家進行長篇訪談，話題包括個人閱讀史、文學觀形成、重要作品創(chuàng)作、網(wǎng)文史細節(jié)、對網(wǎng)絡文學創(chuàng)作的總體評價和自我評價，等等。通過相對完整的創(chuàng)作論，以探尋網(wǎng)絡文學的內(nèi)在機理，促進網(wǎng)絡文學研究的深化。本系列訪談完整版將收入《創(chuàng)作者說：網(wǎng)絡文學代表性作家訪談錄》。 ——編者

“既然無書可看，那就寫一本玩玩吧”

吉云飛：2024年4月24日，你宣布在《神印王座Ⅱ皓月當空》完結(jié)后將“停更”，寫完是5月10日，到現(xiàn)在一年多了。你自2004年開始創(chuàng)作《光之子》，到“停更”正好20年。6000多天來，你一共寫了5000多萬字，近20部大長篇，還有很多外傳、中短篇故事?？梢哉f，你幾乎完整地經(jīng)歷了中國網(wǎng)絡文學20余年的發(fā)展歷程。不但一直是第一線的見證者，也始終是開拓者，尤其在網(wǎng)絡文學IP開發(fā)的產(chǎn)業(yè)化道路上：《知音漫客》首次連載由網(wǎng)絡文學作品改編的漫畫就是《斗羅大陸》，《斗羅大陸》也是首部破百億播放量的國產(chǎn)動漫，更是最早游戲化的改編等等。你是從小就有寫小說的念頭了嗎？

唐家三少：沒有，我第一次嘗試就是《光之子》。最開始為什么寫作呢？因為網(wǎng)上的書都斷更得太厲害了，都是月更、周更，你看什么？根本沒得看。既然無書可看，那就寫一本玩玩吧，也沒有認真當回事。剛好我們搬家之后，我父親給我買了一臺新電腦，我在家閑著沒事干，那就寫著玩唄。

邵燕君：雖然只是寫著玩玩，但能一直堅持下來，這就是你的獨到之處了。

唐家三少：寫著寫著就寫到網(wǎng)站第一了嘛，就會有很多讀者支持你。我以前老說讀者的支持是我創(chuàng)作的最大動力，真是這樣的。剛開始寫作的人其實是很彷徨的，自己都認為寫得很差，但很多讀者還是會鼓勵你、稱贊你，真情實感地認為你寫得很不錯。只要讀者一支持你，你就感覺寫作有動力，才能一路堅持下來。

邵燕君：這就是來自讀者的正向反饋。不過，網(wǎng)絡文學能夠成長起那么多從來沒有寫過書的作者，也和大量沒書可看的讀者的極大熱情正相關。

吉云飛：你寫了多久寫到第一？

唐家三少：我2004年開始寫書時，最初想去的是幻劍書盟，我給編輯發(fā)了消息，但他沒回復我，于是我就去了讀寫網(wǎng)。我去了之后，他才回復我，但那時我已經(jīng)在讀寫網(wǎng)連載了三個月的《光之子》了，一直保持著第一。我記得當時還有另一本書叫《見習魔法師見聞》，我非常喜歡，寫得特好，當時讀寫網(wǎng)基本就是我們兩個排在前二。讀寫網(wǎng)想嘗試做付費模式，就用了我的《光之子》試。我記得第一個月好像分了幾百元，第二個月就分了1000多元。讀寫網(wǎng)就說不如我們簽一個買斷合同，固定給你千字18元。相對起點中文網(wǎng)來說，讀寫網(wǎng)的閱讀費用也是更高的。

“很多個‘第一’，‘不斷更’最重要”

邵燕君：你有很多個“第一”頭銜：網(wǎng)絡文學不斷更的第一人、第一屆的“網(wǎng)文之王”、第一批入選首屆“茅盾文學新人獎·網(wǎng)絡文學新人獎”的網(wǎng)絡作家、多次登上中國網(wǎng)絡作家富豪榜榜首、中國網(wǎng)絡文學作家村第一任村長等。同時，也是第一位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并入選主席團委員的網(wǎng)絡文學作家、第一批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網(wǎng)絡文學作家，等等。所以很多讀者、作者、評論家都稱你為網(wǎng)絡文學的“一哥”，我想絕不是戲稱，而是有緣由的。

我很好奇，這么多“第一”里面，哪一個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

唐家三少：“不斷更”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這也是一種堅持。最早我并沒有想過一定要不斷更。只是因為我一直有存稿，也就一直沒斷過。隨著時間推移，就成了我的習慣，也成了讀者的習慣。所以我認為堅持這么多年不斷更，對我而言是最困難的事情。別的我不能說是第一，但是不斷更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應該很難有人能做到，至少在這個行業(yè)里面一天都沒斷，持續(xù)這么多年，沒有人能夠做到。

最早的網(wǎng)絡文學其實并沒有不斷更的規(guī)定，那會也沒有人每天更新，每周一次都算好的。很多作者恨不得一個月更新一次，這在2002-2005年都是正?，F(xiàn)象。我應該是最早開始每天更新的作者。因為我手速比較快嘛，每天更新后，會發(fā)現(xiàn)這能帶給你很多好處。我經(jīng)常說，想讓讀者喜歡你，首先要讓他們看到你。說得直白一點，作為作者，你需要在讀者那混個臉熟。我最早在讀寫網(wǎng)，那時就開始每天更新。當時很多作者的書都比我寫得好，但他們沒有我成績好。為什么？就是因為我不斷更。因此就成績而言，不斷更很重要，具有特別的意義。后來很多人看我通過不斷更獲得這么好的成績，就開始每天更新。

邵燕君：回顧整個網(wǎng)文史，龍空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weid是一位重要的見證者，我請他去北大中文系上過課，他有一個說法非常好，他說你更新的速度、頻率在頂流作者之中畫下了一條線。

唐家三少：用現(xiàn)在的話說，其實是我?guī)痛蠹摇熬怼逼饋砹恕?/p>

邵燕君：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這條線大概是每天6000字。

唐家三少：對，我認為一個作品如果想火，至少每天要更新6000字以上，這是最基礎的。即使是好作者，每天只更新兩三千字的話也沒用。對于網(wǎng)絡文學作家而言，每天更新6000字是最基礎的要求。

邵燕君：考慮到作者的身體、精力，讀者對于一天要讀多少字的預期以及網(wǎng)站的收益，綜合這些東西，和現(xiàn)在大概一天6000字的更新速度匹配嗎？

唐家三少：首先，作者沒辦法根據(jù)讀者對于字數(shù)的預期來寫，因為讀者看的速度一定快于你寫的速度。讀者一天最多能看20萬字，但你能寫20萬字嗎？我最巔峰的時候，一天寫4萬字就差不多到頭了。

邵燕君：這已經(jīng)非常了得，當時是什么情況？為什么一天要寫4萬字呢？

唐家三少：有一本書將結(jié)尾，最后一天就想一鼓作氣，趕緊寫完得了。還有一次寫4萬字是因為我的電腦出現(xiàn)問題，黑屏了，我就趕忙去修電腦，修完以后發(fā)現(xiàn)那幾天寫的內(nèi)容全沒了，大概兩三萬字吧。對于我這種強迫癥而言非常難受，我就一口氣寫了4萬字，不僅要把丟掉的字數(shù)補回來，還要把今天的也寫了，這口氣才能順了。

邵燕君：3000字一章，每天更新兩章，為什么最后大部分作家都愿意以這樣的字數(shù)和頻率來更新呢？和小說情節(jié)節(jié)奏有關系嗎？現(xiàn)在似乎又變成2000字一章了，“雙更，每更兩千”是基本標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

唐家三少：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習慣吧，因為我早年是9000字一章，然后把一章分成三份，分成上、中、下什么的。然后到后來，我也寫過4000字一章，但是到后面基本上都是3000字一章。因為感覺一天更新6000字是一個比較舒服的節(jié)奏。之所以分成3000字一章呢，就是因為可以早上更新一章，晚上更新一章，這樣對讀者的閱讀黏性比較強。所以我們一般都會選擇不把單章字數(shù)弄得特別多。我覺得2000字有點兒太少了，就是一章可閱讀的內(nèi)容有點兒少。所以我覺得3000字一章是比較舒服。

“我是網(wǎng)文作家中創(chuàng)作最規(guī)律的”

邵燕君：你認為作者在更新上，首先要考慮自己的創(chuàng)作時間、精力，還是考慮讀者的接受呢？

唐家三少：我認為并不沖突。如果想要長年寫作，就必須穩(wěn)定輸出。如果你今天狀態(tài)特好，寫了3萬字，然后累了，一周都寫不出來了，這種情況就幾乎不可能持續(xù)。在創(chuàng)作方面，我應該是所有網(wǎng)絡文學作家中最規(guī)律的，我不能說是最自律的，但我一定是最規(guī)律的。我花了大約四五年的時間來尋找我的規(guī)律，之后十幾年都是按照這個規(guī)律來寫作。我的寫作時間是每天上午，絕大部分作者是下午或晚上。我每天早上9點之前起床，9點吃早飯，9:20左右坐到電腦前，9:30開始寫作，每隔半個小時休息10分鐘，如此循環(huán)4輪，正好到12點吃午飯。

邵燕君：這幾個小時簡直就像考試一樣。

唐家三少：像上4節(jié)課一樣。對我來說，寫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必須把最好的精力放在這上面。我覺得每個人每天最好的精力還是在上午。吃完早飯之后，沏上一杯茶坐在那里，這是精神最容易專注的時候。雖然我一共只寫兩小時，但我非常專注，甚至半個小時就可以完成別人一天都做不完的事情。隨著年齡增長，我可能都寫不了4輪，可能只能寫2輪了。對我而言，2輪1個小時也基本夠用，超過2輪的時間都是存稿了。我每半個小時平均至少寫3000字，一個小時大概6000字，4輪就是12000字，這是平均數(shù)，有時還稍微多一些。

天瑞說符：這一點恰好是很多網(wǎng)文作者做不到的，我們的生活遠沒那么規(guī)律。

唐家三少：所以我認為我是最規(guī)律的。保持好規(guī)律后，每天到某個時間就有生物鐘，身體本能會要求你做那件事，到那個時間如果手摸不著鍵盤整個人都會很難受。養(yǎng)成習慣后，寫作就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和身體。2009年以前，因為沒有智能手機，我每天就坐在電腦前，連寫作帶玩，一天得耗費十四五個小時。我個子比較高，脖子比一般人更長，所以我的頸椎骨質(zhì)增生、韌帶鈣化、胸椎問題全是那四五年落下的病根。

邵燕君：所以恰好是開始寫作的那段時間，對身體損傷最大。

唐家三少：對，因為那會經(jīng)常熬夜，生活完全沒有規(guī)律，所以對身體的傷害最大。從2009年，大概是我女兒出生前后，我才進入到規(guī)律的狀態(tài)。

邵燕君：這就是典型的職業(yè)作家。如果一個作家敢說自己是職業(yè)作家，那么他一定會有穩(wěn)定的寫作目標。

唐家三少：所以我在其他地方講課的時候，會說如果想成為一個職業(yè)作家，那么首先必須足夠自律，否則再有天賦也不行。尤其是網(wǎng)絡文學早期和中期，我見過太多有天賦的作家最后荒廢了，就是因為情緒不穩(wěn)定、創(chuàng)作不規(guī)律。

邵燕君：太勵志了！

唐家三少：我為什么能寫20年？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見過太多作家，巔峰期就輝煌那么一兩年，然后這個人就消失了。

吉云飛：這反而才是網(wǎng)絡文學作家的常態(tài)。

唐家三少：這是常態(tài)。以網(wǎng)文作家靜官為例，當年一本《獸血沸騰》就到了巔峰，但是后來再也沒有起來過。靜官非常有天賦，如果他能一直寫下去的話，后面很多比他晚出道的作家可能都無法超越他的地位。

邵燕君：我聽很多作者都說過，靜官屬于作家中的作家。

唐家三少：有天賦的作家非常多，靜官算一個，戴小樓（代表作《大宋時代周刊》）也算一個。戴小樓是一個非常有特色、有天賦且有才能的作者，他的風格別人寫不了，但是后面逐漸寫得少了，就再也沒有新的作品出來了。我們是特別好的朋友，當時他們兩個，加上我、跳舞、天使奧斯卡，他們后來都成了《斗羅大陸》里面的人物原型。天使奧斯卡還在寫作，雖然他也有惰性，但是至少他這么多年還一直在創(chuàng)作，還有不錯的成績。所以在其他方面我不敢稱第一，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做到像我一樣，連續(xù)20年不斷更的。

“遇到瓶頸時，我從來不會停下來”

吉云飛：我們來聊聊創(chuàng)作吧。很多作家都說在寫作過程中會有很糾結(jié)、難受的時候，你有過這樣的體驗嗎？

唐家三少：我寫作從來不糾結(jié)和難受。我講課時有學生會問我，如果寫作遇到瓶頸該怎么辦？我就說，每個人都會遇到瓶頸，我也一樣。但是遇到瓶頸你不能等，不能鉆牛角尖去琢磨，就接著往下寫，一直寫一直寫。只有不斷地寫，你的思維才能不斷在故事里頭轉(zhuǎn)，才可能有突破。突破之后呢，你可以再回頭把之前寫得過于平淡的那一段，縮減或刪除，這樣就很容易跨過瓶頸期。所以遇到瓶頸時，我從來不會停下來，我永遠是當時就沖過去。

天瑞說符：說實話，我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瓶頸期。有時我寫了一句話出來，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達到要求，就刪了重寫。所以經(jīng)常卡文卡很長時間，就只能變成周更、月更。

唐家三少：那你不就又回到了傳統(tǒng)小說的寫作方法了嗎？像我剛才說的，你得一直寫，寫著寫著才能發(fā)現(xiàn)問題出在哪。

天瑞說符：這可能更多是心態(tài)問題。

唐家三少：我覺得寫到一定水平后，你其實不會寫得更差，糾不糾結(jié)可能還是和個人性格有關。

天瑞說符：前兩天我還在和愛潛水的烏賊討論這個問題，我說你有沒有嘗試過把文本質(zhì)量再提高一些呢？你覺得這個問題重要嗎？他說挺重要的，但是連載期間確實沒有時間管這個。

吉云飛：你是會有很多存稿的，那發(fā)之前會改嗎？

唐家三少：我從來不改，這是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也是大家不要學習的習慣。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反感改稿，我寧愿重寫也不愿意改。如果我愿意改稿的話，創(chuàng)作質(zhì)量可能會更好。很多人都說反復改稿更容易提升作品品質(zhì)，我也認同，但我就是不愿意改變我的創(chuàng)作習慣，不喜歡改稿。

吉云飛：如果不修改，你心里不會覺得那里似乎有一種更好的表達和呈現(xiàn)方式嗎？

唐家三少：我沒有那個時間。我需要一直往后寫，我沒有停下來的時間。

邵燕君：是不是在這個過程中，你認為自己已經(jīng)提高了，可以將接下來的故事寫得更好？

唐家三少：你說的這一點，可能比較貼近我的實際想法。就像我最早和一些合作方接洽的時候，包括出版和漫畫等等，被出版商欺騙，跑路了不給你錢，該怎么辦？與其和他們糾纏，還影響心情，不如我再寫一本書。下次長記性就行了。那會兒就覺得，年輕嘛，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有試錯的空間和再來一次的機會。這和我們現(xiàn)在的年齡就不一樣了，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齡就不敢失敗了。

2009—2015年是狀態(tài)最佳的時期

吉云飛：在你20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有沒有一段時間可以稱得上“巔峰時期”？

唐家三少：2009—2015年是我狀態(tài)最佳的時期。我的狀態(tài)本來一直都挺好的，后來妻子的病情對我影響非常大。我妻子在2015年11月開始生病，我陪她治病治了三年，直到她2018年去世，這三年對我的人生影響太大了。

邵燕君：經(jīng)歷過這樣的現(xiàn)實劇變之后，幾乎很難再保持少年心性吧。

唐家三少：確實很難，我們都是初戀。她16歲就和我在一起，一直到她去世，我們在一起快20年了。

吉云飛：為什么是從2009年開始邁入狀態(tài)最佳的時期？這個時間節(jié)點發(fā)生了什么？

唐家三少：我從2008年底開始寫《斗羅大陸》，從時間上來說，2009年以后的寫作會更接近我后來的風格，也會更加成熟。

吉云飛：作為一個當時一直跟隨訂閱的讀者，我也明顯感到《斗羅大陸》比之前的作品更好。這一“飛躍”體現(xiàn)在哪里呢？

唐家三少：我覺得設定更豐滿、更完整，思想也更成熟。我比較滿意的作品，像《斗羅大陸》就不多說了?！毒粕瘛肺易哉J為寫得也不錯，但是很多讀者可能有點看不太懂我的設定。在我自己看來，《神印王座》和《斗羅大陸Ⅱ絕世唐門》是我的“巔峰”，后來的《斗羅大陸Ⅲ龍王傳說》我也很滿意。但是在寫這本書期間，我妻子去世了，在《斗羅大陸Ⅳ終極斗羅》的結(jié)局里，我把小舞寫“死”了，其實就和我妻子的離世有直接關系。為什么又有了《斗羅大陸V重生唐三》呢？因為這是我內(nèi)心最美好的想象。這本書寫的就是唐三在小舞去世后為愛人殉情，帶著記憶去另一個世界尋找轉(zhuǎn)世的愛人，最后兩人在一起的故事。這是我為自己創(chuàng)造的美好幻想。

邵燕君：這就是我們說的“少年氣”。

唐家三少：那時候每年都是三倍的成長。

邵燕君：成長具體指什么？

唐家三少：各方面都有吧，包括影響力、作品改編帶來的收入提高。連續(xù)三年，每年都是三倍的增長。差不多都是從那個時期開始的。

“唐三就是斗羅世界里面的我”

何巖：你說巔峰是從《斗羅大陸》開始的，這一系列也是你最出圈的作品，除了這本書之外，提到的《酒神》《神印王座》也是我特別喜歡的幾本書，姬動、烈焰、采兒、楓秀這些角色令人印象深刻。對你的創(chuàng)作生涯來說，這些作品是具有階段性意義的嗎？

唐家三少：如果說具有階段性意義的話，《斗羅大陸》肯定是，后來再也沒有像《斗羅大陸》這樣變化如此大、創(chuàng)新如此多的作品?！抖妨_大陸Ⅱ絕世唐門》也可以算一本，這是我第一部寫序的作品?！岸妨_系列”確實是我最重要的作品，這個系列當初是構思到第九部的?！渡裼⊥踝返慕Y(jié)尾則是我寫過最好、最完整的。

何巖：那《斗羅大陸》的漫畫，在整個系列的IP改編中是個什么樣的地位呢？

唐家三少：我認為《斗羅大陸》漫畫挺重要，當時對我的幫助很大。主筆穆逢春老師畫得非常好。漫畫帶來的影響力主要體現(xiàn)在線下，把線下的影響力大大地提升了，因此才有“斗羅系列”的第二部，才有后來紙質(zhì)書銷量的爆發(fā)。

吉云飛：漫畫和紙質(zhì)書的火爆是不是也推動了后來動畫的改編和上映？

唐家三少：肯定是有幫助的。

何巖：就我自己的閱讀經(jīng)歷來說，我是先看的漫畫，再了解到原著。于是從《斗羅大陸》開始看，也去補了之前的作品，而像我這樣的讀者應該不在少數(shù)。對于你的讀者定位來說，動畫、游戲可能才是那個年齡段更主流、傳播更廣的文藝形式，看小說的人沒有那么多了，你同意嗎？

唐家三少：我認為這不是對小說有影響，而是通過視覺化的方式，讓大家更加真實地去感受故事。無論是小說、動畫還是漫畫，其實都是在呈現(xiàn)故事?，F(xiàn)在流行的文藝形式會讓這個故事變得更加豐滿，能夠讓大家更好地看到我們所創(chuàng)作的那個世界。我認為對于讀者、觀眾走進這個世界是有幫助的。

何巖：你之前提到，《斗羅大陸V》中的唐三寄托著你的幻想，你將他視為自己的一個化身。而唐三恰好又是筆名唐家三少的簡寫，在讀者心中，唐三這個角色在如此多的作品中也是特別的，似乎就是你的化身。這種對應關系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呢？

唐家三少：最早有這個構架是在我寫“史萊克七怪”的時候。寫書的過程就是作者將自己帶回到那個所創(chuàng)造世界的過程，唐三就是斗羅世界里面的我。

何巖：就像《光之子》里的長弓威一樣。

唐家三少：對，《光之子》和《斗羅大陸》是我將自己代入得最深的作品，主角的原型就是我本人。其他作品的主角原型不是我自己，而是我見過的那些性格鮮明、有特色的人。

“我還是一個普通作者、一個普通寫手”

何巖：你在寫《絕世唐門》之后又寫了一部《天火大道》，這是繼《生肖守護神》后再次嘗試都市題材，而且是近些年來唯一的非玄幻作品，為什么又一次回到了都市？從成績和口碑上來說，這部書可能不及預期，你怎么看呢？

唐家三少：這本書的設定完全是我、跳舞和奧斯卡三人坐一起聊出來的，后來大家就分別開始寫，只不過我寫的方式和跳舞不同。他那本書叫《天王》吧，寫的時候正好趕上他在離婚，對他狀態(tài)影響很大，有點沒寫好，后來我就把這個設定撿回來又寫。我一開始寫得很爽，《天火大道》前50章是我寫得非常滿意的部分，但因為很多讀者說看不懂、理解不了，我就做了改變。

何巖：《天火大道》里面的角色，比如主角宙斯，確實迥異于以往常見的少年形象，讓讀者看不懂的地方具體是什么呢？

唐家三少：我寫的主角就在一所大學里擔任生活品位課的老師，講授如何用細節(jié)讓生活過得有品位。例如我穿一件襯衫，打上領帶后，領子可以漂亮且完整地支愣起來，是因為領子里面有領撐，而好的領撐一般由貴金屬制作，要么純銀、要么純金。這樣的一些生活細節(jié)，你講給讀者聽，他們就聽不懂，因為日常生活不一樣。

邵燕君：在網(wǎng)文圈，大家都知道唐家三少是很注重生活品質(zhì)的，你是一個公眾人物，代表著網(wǎng)絡文學作者這個群體，這是你自己想要的形象嗎？

唐家三少：我就覺得我是一個普通作者、一個普通寫手。我也并不想成為公眾人物，不想將自己在公眾眼前放大，所以我目前很少發(fā)微博、抖音。我希望大家就知道《斗羅大陸》，了解我的作品就行，不用知道唐家三少是誰，我認為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

邵燕君：你的粉絲喜歡這樣的你嗎？

唐家三少：我不知道粉絲喜歡什么樣的我。我就希望粉絲不用喜歡我，只需要喜歡我的作品就可以了。我還是想強調(diào)，我不是明星，我只是一個寫作者。

吉云飛：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認為你還是在“單機”創(chuàng)作，也是純粹的創(chuàng)作。

唐家三少：作者就該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創(chuàng)作上，只寫作，不用管其他事情，這才是我最舒服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