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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明天我要和草一起上班
來源:文匯報 | 周華誠  2025年10月17日09:02

如果我和草一起上班,那么一整天我都會感到開心。我愿意在呼倫貝爾草原上,有一座氈房,與草為伍,與牛羊雀燕相伴。

若草有靈,當(dāng)知我心意;若風(fēng)有情,必傳我此愿——不是田園牧歌,不是世外桃源,是真的想嘗試一種接近天地四時的生活。如果暫時實現(xiàn)不了,想象一下也無妨——誰還能禁止一個人的想象呢。

在呼倫貝爾,積雪消融在四月之初。那時候春寒料峭。向陽的坡上先見了土色,雪水浸潤枯黃的草根。到了四月底,小草自夢中醒來,怯生生探出一點嫩芽,繼而很快,大膽地染綠整個原野。

在此之前,在積雪仍然覆蓋大地的時候,且讓我跟草一樣慵懶,沉睡,無所事事,歲月漫長;在氈房里煮奶茶,喝酒,讀書(讀那種很厚的書,比如金庸的《射雕英雄傳》、米哈依爾·亞歷山大維奇·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或者很薄的書,比如老子的《道德經(jīng)》);而且,在漫長的蟄居時間里,沒有朋友來敲醒我沉睡的心靈。

如果你很勤勞——實屬沒有必要——這地方供暖從九月到第二年的五月;看看外面,草還在雪被子里靜靜窩著,你也就在被子里靜靜窩著吧。

和草一起上班會有點辛苦,這一點我已經(jīng)明確。五月之后,清晨四點,東方既白,我便與草同時醒來(當(dāng)然是自然醒)。露珠還掛在草葉上,折射著新鮮的陽光。羊群開始躁動,它們知道新的一天已然來臨。

和草一起上班其實是和牛羊一起上班,更有可能,是牛羊放牧我。關(guān)于這一點,我還缺乏經(jīng)驗。我找剛認識的草原朋友烏尼日請教。八月十八日我們在草原上初次遇見,他騎著一匹皮毛油光發(fā)亮的馬。

“我們會把牛羊趕到草原上,一直到九月下旬才收回來。這幾個月,草原最有生機活力,這時候也是牧羊人跟大自然達成契約的日子?!?/p>

烏尼日的話像是某種秘語,像是《牧羊人指南》。烏尼日今年四十歲,他從小在草原上生活并長大,現(xiàn)在擁有四十個牛,一百個羊,三個馬。他說牛羊馬都用“個”,就像我們說一個人一樣。我認為烏尼日的話很有道理,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懂得草原了。

《牧羊人指南》第一條:

“我們逐水草而居,知時節(jié)而牧。不以占有之心對待萬物,而以共生之念與之相處。我們?yōu)槟寥耍喈?dāng)如是:趕著羊群踏露而行,迎著落日緩步而歸。羊吃草,我吃羊奶制成的奶酪,而我睡夢中枕著天高地闊的自在?!?/span>

很難理解。太高深了。但是我想,烏尼日兄弟不會再跟我多解釋什么。因此,在清晨我打開柵欄,看羊們涌向草原,如同白色的浪花涌向綠色的海洋。

上午的工作是隨著羊群漫步。

我學(xué)著烏尼日的樣子,手持套馬桿(盡管我還不會使用)。羊兒知道哪里的草好,它們的鼻子比我的判斷更為準(zhǔn)確。據(jù)說它們能聞到一公里外的青草的香味。

我的任務(wù)只是防止它們走散,保護它們不受野狼侵害。

這工作看似簡單,卻需要時刻保持警惕——草原上的草,看起來柔弱,實則根須深扎土中,能夠抵御最猛烈的風(fēng)雪。我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野狼來了,我并不知道怎么辦。但是聽烏尼日說現(xiàn)在草原上很少見到狼,而且狼其實是怕人的,因此我不用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擔(dān)心。

記得我剛到草原上時,草來跟我打招呼:“你好啊,草場新人!”

我感覺自己和剛冒芽的草們差不多新。

于是我回答:“請多多關(guān)照?!?/p>

草邀請我坐在一堆牛糞上。陽光曬過的牛糞松軟,像是干草的坐墊。我坐在這里看羊吃草,看云變形,從四月坐到八月,看草原上花朵次第開放。

下午,我將邀請你一起與花同坐。

從四月下旬開始,草原上的植物都在抓緊時間開花。即便是冰雪尚未完全消融,也有一些植物,譬如頂冰花,就迫不及待地開花了。我和草一起上班的重要工作任務(wù),就是陪花再坐一會兒。于是我必須認真研讀《呼倫貝爾草原植物圖鑒》,認識草原上那些搶著開花的植物。

首先是頂冰花。頂冰花,顧名思義就是頂著冰雪開花的植物,它如此頑強,冰雪下明亮的黃色花朵簡直像是草原蘇醒的第一聲號角。嗚,嗚嗚,頂冰花開的時候,把冰雪吹跑了。

然后是蒙古白頭翁。

不是鳥,是花。五月,蒙古白頭翁紫色的花朵嬌艷欲滴,緊隨著頂冰花開放。它在春風(fēng)中搖曳,銀白色的花柱如同老者的白發(fā)飄飄,故得此名。

然后是馬藺。

也叫做北方鳶尾。六月上旬,鳶尾葉片如劍,花朵藍紫色,花瓣上有美麗的脈紋。當(dāng)鳶尾成片開放時,遠遠望去,如同紫霞落在草原上。

然后是黃花苜蓿。

苜蓿是優(yōu)質(zhì)牧草,開花的時候也如此美麗。六月到七月間,黃花苜蓿開出成串的黃色小花,星星點點,遍布草原。黃花苜蓿散發(fā)著淡淡的草香,草香一直飄到牛羊們的鼻子里,讓它們喜不自禁。

接著你應(yīng)該很輕易就能發(fā)現(xiàn)金蓮花。

它是夏日草原的黃金使者?;ǘ涑拭髁恋慕瘘S色,形似蓮花。金蓮花在綠草中格外醒目,常成片開放,六七月間,金蓮花會將草原點綴得富麗堂皇。

接著是芍藥。

草原上的“花中仙子”。花朵碩大,粉白或紫紅色。雍容華貴的樣子,你若在一片曠野中,突然遇見一株盛放的野芍藥,會帶來極大的驚喜。

如果你此時剛好在額爾古納,站在趙紅松的向陽坡上,那么你將會看到無盡的芍藥正在呼啦啦地開花——你將會擁有一萬倍的驚喜。因為那里有三千畝芍藥。

還有柴胡、針茅、冷蒿。

柴胡的花緊隨芍藥之后開放。它的傘形花序開著小而繁密的黃色花朵?;ㄖw細,在風(fēng)中舞動,舞動得輕盈縹緲,遠望之,如同一片金色的霧氣。

柴胡是重要的中藥材。我們在草原上喝到的熱茶湯,就是用柴胡沖泡的。烏尼日說柴胡湯是好東西,要是在草原上淋了雨,喝一碗熱乎乎的柴胡茶湯就能解決。其實草原上很多植物都是藥材,就看能不能認識它。

說到藥材,還有黃芩。黃芩的總狀花序像一串串紫色的風(fēng)鈴。成片的黃芩開花時,它們模擬出一整片藍紫色的海。風(fēng)吹來,海波涌動,非常夢幻,你會幻想自己成為一尾魚游進這片海。

桔梗也是。七月到八月,桔梗開著藍色的五星狀的花朵,純潔而安靜,每一朵花都像是草原上的藍色星星。

我不能漏了地榆。

地榆的花很特別,暗紅色的穗狀花序像一根根小小的烤腸,或者是很成熟的桑葚。一根根暗紅色的烤腸舉起來,你在草叢中一下就能把它們辨認出來。

在草原上,我將學(xué)習(xí)不再使用日歷,而是用花開花落來標(biāo)記時光。

頂冰花開了,羊羔該出生了。芍藥花謝了,就該打草了。草的智慧就寫在草的枯榮里。我的日常工作不再是布滿數(shù)字的材料,也不是會議話語的堆疊,而是——四目相對——草看我,我也看草,相互驚訝,目瞪口呆。

跟草一起上班,就是跟春風(fēng)、夏雨、秋蟲一起,感受季節(jié)的韻律?;ㄖ諝v,就是草的史詩。還沒開花時,草就是草。一開花,草就成了詩人。

烏尼日還教會我一些生活的技能。比如,假設(shè)我有五個羊,怎么讓它們變成二十個。比如,怎么讓羊在草原上吃得飽飽的,并且不生病。另外,如果有足夠的耐心,怎么識別草原上的毒蘑菇。

趙紅松邀請我去他的芍藥坡看一看。那里的芍藥,是一種野生的赤芍,很貴重的中草藥。這么說吧,如果赤芍一點也不貴重,它的命運就不會如此多舛。這一片芍藥坡早先有五千畝,很多年前因為有不法分子盜挖,慢慢變成了三千畝。于是這個叫趙紅松的人拼了命守護赤芍,還跟人動刀動棒,流血受傷。

但是,這事兒也不能全怪赤芍。

赤芍其實也不想貴重的,它只想低調(diào)??扇思也蛔尩驼{(diào),要把它的根莖挖出來賣。小趙和老趙守在芍藥坡,守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把芍藥坡的那片芍藥花,守成了目前全國面積最大的野生赤芍生長區(qū)。

小趙和老趙是真正和芍藥一起上班的人。

芍藥坡正對一片森林。夕陽西下,余暉照在深林中,幽靜,深藍。

下過雨的夜晚,森林里的蘑菇都會出來聚會吧。

晚飯后的時間,我在一片翠菊里見到了花神。

一朵翠菊舉了一張笑臉給我看?;ò陣@在笑臉周圍,像是嬰孩的臉龐一樣天真。

我驚訝住,用手指肚觸摸了一下笑臉,硬硬的,這花顏的眼睛嘴巴絕不是指甲掐出來,也不是硬物戳出來,而是自然長成的。我看了周圍幾百朵盛開的翠菊花,只有這一枝舉著一張笑臉。

我叫了阿霞來看。阿霞叫了阿尼蘇來看。阿尼蘇叫了達西來看。達西叫了韋小寶來看。韋小寶叫了烏瓊來看。烏瓊叫了麗娜來看。最后大家都來看了。

趙紅松舉起手機,差點要把這張笑臉直播給全世界。

那里有幾百朵花,只有一朵是長出笑臉來,這不是花神是什么。

草原上的花神有時候以風(fēng)的形式出現(xiàn),風(fēng)促成花草們的愛情,也播散花草們的種子。有時候以蜜蜂的形式出現(xiàn),蜜蜂蒞臨每一朵盛開的鮮花,不厭其煩地對花朵表示祝賀。有時候以馬蹄的形式出現(xiàn),馬兒奔跑過原野,馬蹄帶走花的消息。有時候以笑臉的形式出現(xiàn),她來迎接光臨草場的新人,表達花花草草們的歡喜。

我必須深刻領(lǐng)會這一朵翠菊的意圖,接受它對我的鼓舞。如此微小又隆重的儀式,在八月的傍晚完成,讓人感到寂靜又歡喜。

芍藥感受到了八月的風(fēng),趕緊結(jié)出了種子。

芍藥的種子像是豆莢,那么硬挺。

我曾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從鞏乃斯國家森林公園一直開車到和靜,又從和靜開車到黃廟。我在黃廟的寺院里見到幾叢芍藥,芍藥們在寺院的誦經(jīng)聲里結(jié)出了種子。

風(fēng)傳遞消息。從黃廟吹到和靜,吹到內(nèi)蒙古高原,吹到呼倫貝爾,吹到這片叫做芍藥坡的山坡上。風(fēng)一路走了一十九天零三十二分鐘。風(fēng)走走停停,有點任性,時速不好估算。但是風(fēng)讓沿途的芍藥、柴胡、針茅、桔梗相繼結(jié)出了種子。

老趙給我一捧種子,來自于他家的菜園。

那里有倭瓜、黃瓜、大蒜、小番茄、韭菜、大蔥以及俄羅斯百合——倭瓜巨大,韭菜正在開花,俄羅斯百合舉著橘色的花束。俄羅斯百合把烏黑的種子結(jié)在莖與葉的結(jié)合部,簡直令人驚訝。

老趙給我一把鏟子,讓我們把一些花花草草的種子種在山坡上。

這個季節(jié)也能播種嗎?答案是肯定的。因為花花草草的種子成熟后,就隨便地把自己種進了草叢里。然后它們會在漫長的時間里耐心等待,直到有一天時機來臨,迅速發(fā)芽。

我們用一把鏟子,不過是在名義上幫助它們,用實際行動表明我們是一伙兒的。

然后我們把自己種進草叢里。

太陽西斜,快下班了,我們就在草地上坐著,和牧民說話。

牧民說話聲音輕輕的。他們從不會高聲說話,這真是一種美德。草原那么大,天大地大,他們唱歌時聲音大大的,能飄很遠,但平時跟人說話,輕聲細語,就像一株草在說話。

他輕輕地算錢給我們聽,“草場補貼,草料,前年五百,太貴了,很多人把牛和馬賣了。去年草料便宜一點,三百……不算牛的費用,一年的生活費是十多萬元?!?/p>

風(fēng)吹草動。聽莊稼人聊收成,聽牧羊人說草料與牛羊羔,聽捕魚人聊水中的魚蝦,聽林業(yè)工人聊深山鬼獸,都是很有樂趣的事。

在草原上,你也一定不會感到寂寞。你可以給自己找到很多樂趣。

比如云就很好看。云變化多端,低低的,就好像在草尖上。云的邊緣也很清晰,像一頭龜,也像一匹鯨。這樣說可能不對,因為牧民說,一個馬,一個鯨,一個龜。量詞其實不要緊,也可以省略。

可是,一片云就很抽象,像是《哥德巴赫猜想》里的數(shù)學(xué)題。一片云遇到另一片云,它們相互擁抱。

在云底下。我們在草地上再坐一會兒吧,我們剛好來談個戀愛。

我們輕輕地說話,像兩株草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