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2025年第9期|陳樸:羽落
陳樸,1985年3月生于陜西寶雞,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第44屆高研班學員,陜西省第二期“百優(yōu)作家”。小說作品見于《北京文學》《中國校園文學》《廣西文學》《當代小說》等。
一
兒子讀高中后,不想住校,想繼續(xù)在家里住。為了兒子上學方便,侯羽飛咬牙在學校旁邊的小區(qū),租了一套60平方米的單元房。兒子學習成績好,也如愿考上了這所省級重點高中。一個月多花幾百元錢,能從嘈雜不堪的城中村搬出來,上學不用坐公交車不說,到了冬天有暖氣,晚上寫作業(yè)不用在電暖器旁邊冷得咬牙跺腳,侯羽飛認為這錢花得值。
搬家后不久,侯羽飛看到新家附近的一家工廠招數(shù)控工,待遇還不錯。他很快辭掉了送外賣的工作,從行李箱箱底翻出自己幾年前考的數(shù)控工操作證,重新應聘到這家工廠。
剛到新的環(huán)境,一向沉默寡言的侯羽飛,像一只孤獨的鳥兒。雖有一雙可以自由翱翔的翅膀,但下班后走在路上,卻漫無目的,不知道該去哪里。
正是九月丹桂飄香的季節(jié),剛結束的一場秋雨,讓侯羽飛的心里多了一絲涼意。廠門口的幾棵桂樹,像一個個擦滿香水快步走過的女人,散發(fā)著撲鼻的香氣,絲毫沒有愧對自己“香飄十里” 的美名。
這天下午,由于工作突出,技術好,受到了車間主任的表揚,侯羽飛心情不錯。下班后,侯羽飛準備去廠門口幾百米外的渭南水盆羊肉館吃碗羊肉泡饃慰勞一下自己,也順便暖暖身子。誰知到了店門口,店里人滿為患,一片熱鬧。店門口有一個空座,空座上放著一個黑色尤尼克斯羽毛球背包,旁邊的男青年正低頭吃得津津有味。侯羽飛不忍打擾,準備先去溜達一圈,一會兒再回來解決饞嘴的問題。
剛要轉身時,男青年看見了侯羽飛,對他說:“師傅,來,坐這兒?!?聽到這個有禮貌的青年主動讓座,侯羽飛連忙說了聲:“謝謝?!?nbsp;
落座后,侯羽飛給男青年遞上了一支煙,男青年沒好意思接。侯羽飛坐在旁邊,用余光瞥了一眼這位男青年。雖然他穿的是一身尤尼克斯羽毛球運動裝,但是戴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像一位教師,一看就是有教養(yǎng)的人。侯羽飛的羊肉泡饃還沒端來時,男青年已經狼吞虎咽吃完,背著包匆匆離去。在掀起門簾那一刻,侯羽飛瞄了一眼包里的那副羽毛球拍,心里想,好人用好拍,般配。
夜里,侯羽飛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多年前,自己和妻子兩個人一起在林家山小學的土操場上,從夕陽西下到夜幕降臨、再到星空滿天打羽毛球的甜蜜日子。第二天早上醒來,淚水竟然打濕了枕巾。
二
第二天工作很忙,晚上加了一個小時的班。加班費給得還可以,所以侯羽飛愿意加班,因為他缺錢。加完班,食堂還沒有關門,侯羽飛決定在食堂吃點饅頭稀飯加一份小菜。他算了一下,這樣比起吃羊肉泡饃,一頓飯就可以省下二十多元錢。
兒子在學校上晚自習,侯羽飛吃完飯沒事,打算四處轉轉,熟悉一下小區(qū)的環(huán)境。剛走幾步,他意外地看到了一個體育館。于是停下腳步,從門口向里張望。他看到兩個年輕人正在打羽毛球,蹦啊,跳啊,跑啊,吊啊,提啊,扣啊…… 幾種動作毫無規(guī)律地交叉變換著,時而興奮,大叫一聲 “好球”;時而沮喪,輕輕唉聲嘆氣。他就像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在林家山小學土操場上的自己。
在門口靜靜看了十幾秒鐘后,侯羽飛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這個體育館寬敞明亮,燈光下,從東向西一共有四張乒乓球桌、四個籃球場地和兩個羽毛球場地依次排開。此刻臨近晚上八點,晚飯后喜愛運動的人們正一個個趕往這里。場地上穿著一身尤尼克斯和一身李寧運動服的一對青年男女,正酣暢淋漓地享受著運動帶來的快樂。侯羽飛很想上場拿起一個球拍扣殺幾下,讓勝利的喜悅取代工作的勞累,用汗水淹沒心窩里的淚水。
“師傅,打球嗎?” 忽然,那個男青年停下來手中揮舞的球拍問道。
侯羽飛愣了一下,他覺得這個男青年有些眼熟。這時,男青年似乎也認出了侯羽飛。侯羽飛看了一眼青年男女身上干凈的專業(yè)運動裝,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著一些油污的藍色廠服,帶著幾分羞澀回道:“是你呀,你要休息的話,我就玩一會?!?nbsp;
男青年笑著把一個羽毛球拍和一個羽毛球遞給了侯羽飛。球拍拿到手里,感覺如一束羽毛般輕柔。侯羽飛一看是昨天見到的那個價值幾百元的尤尼克斯全碳素球拍,心中暗暗喜歡。
侯羽飛對著女青年笑了笑。這個女青年叫范雨薇,因為臉蛋兒神似十多年前紅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林心如,她的閨蜜平時私下里都常叫她“紫薇”。侯羽飛剛準備發(fā)球,范雨薇卻先是瞪了一眼男青年,然后緊接著又瞥了一眼侯羽飛,轉過頭對男青年說:“林濤,我們回吧,不打了,我胳膊和腿都開始疼了,有點累了?!?nbsp;
聽到林濤這個名字,侯羽飛愣了一下,感覺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又回憶不起來。
侯羽飛笑著將球拍和球還給林濤,館內的空氣一時有些尷尬。林濤帶著一絲歉意對侯羽飛說:“不好意思啊,師傅,那下次一起玩,我們先回了?!?nbsp;
侯羽飛依然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女孩裝好物品離開時,林濤在門口給侯羽飛遞過一支細長的冬蟲夏草香煙,侯羽飛沒有拒絕。他掏出打火機先給林濤點著,然后自己再點著。
抽完這支煙,侯羽飛煙癮似乎犯了。他上班期間幾個小時不抽煙倒還好,下班如果抽一支煙,就還想抽第二支。侯羽飛摸摸口袋,煙盒里只剩下一支了。他準備去廠門口的小超市買盒煙。沒走幾步,耳后傳來一陣車喇叭聲。范雨薇開著一輛粉紅色奧迪車呼嘯而過,正駕駛車窗彈出的一撮煙灰飛到侯羽飛的臉上。侯羽飛抬起左手胡亂抹了抹,繼續(xù)向小超市走去。
回到家,侯羽飛從衣柜上面的紙箱里取出了一副沉睡了十多年的球拍。這是一副最廉價的紅雙喜鐵質球拍。侯羽飛拿了一塊抹布擦拭上面的灰塵,準備打發(fā)下班后不再陪兒子寫作業(yè)的漫長時光。
看到這副球拍,侯羽飛瞬間又想起了年輕時和妻子兩個人一起在林家山小學土操場上打羽毛球的那段美好時光。侯羽飛將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球拍裝好,和一串鑰匙一起掛在門口的掛鉤上。
林濤送完范雨薇剛回到家里,茶幾上的煙灰缸已經堆滿。林濤的父親林軍科一邊翻著一本陳舊的相冊,看著妻子和大兒子在世時的那張全家福照片,一邊用襯衣的衣袖擦著眼淚。這么多年過去了,林濤知道父親日日夜夜思念著離世的母親和大兒子,他知道父親也曾多方打聽過那個當年導致大兒子自殺的罪魁禍首—— 班主任老師侯羽飛,可是均無所獲。
明天又是母親和哥哥的祭日了,林軍科叮囑林濤,明天下班后直接回家,一起去給媽媽和哥哥上墳。林濤說:“嗯?!?nbsp;
三
雙人床可以一個人睡,但羽毛球和乒乓球一樣,屬于對抗性運動,沒法一個人玩。侯羽飛知道現(xiàn)在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下班后除了吃飯洗衣服,基本上全都在看手機。他將球拍帶到車間的更衣室好幾天了,卻一直找不到一個球友。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他終于找到了一個愿意陪他打球的人。這個人叫董子俊,是車間里新來的大學生技術員。董子俊開玩笑說:“想要我陪你打球可以,但你得請我喝酒?!?侯羽飛說:“有人陪我喝酒,求之不得了。”
第二天下班后,侯羽飛和董子俊去餐廳吃過晚飯,準備去體育館一決高下。到了體育館,董子俊掏出了一個黑紅色相間的碳纖維的李寧球拍,當侯羽飛取出自己的鐵拍子時,董子俊忽然流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董子俊心想,拿個這么破爛廉價的球拍,也好意思約人來打球……
可侯羽飛畢竟是老同志,董子俊心想,既然已經來了,就先打一次看看。和帶這樣低檔次裝備的人打球,提高技術就別想了,就當是鍛煉身體吧。
董子俊出手就是一招“一飛沖天”,球場老將侯羽飛,雖然已經多年沒打過球,但當年拿過全縣中小學教職工羽毛球比賽第二名的他毫不示弱,一個扣殺下去,空中飛馳的羽毛球就像槍里射出的子彈一樣,直戳戳猛扎到了角落。董子俊心里一驚,已經被侯羽飛的氣勢所壓倒,豎起大拇指說:“猴(侯)哥,牛!” 一邊說著,一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fā)球,然后緊握球拍準備反殺??烧l料侯羽飛快步上前,輕輕一個剛過網(wǎng)的吊球,眼看快要落地,董子俊硬是坐火箭也沒趕上。董子俊本來還想先練幾個球后,來個三局兩勝,落個勝利者的美名。打過這兩個回合,心里卻打起了退堂鼓,甘拜下風了。侯羽飛也看出了董子俊的窘迫,在后面放了幾回水,給了董子俊點面子。
打完球,董子俊直言要拜侯羽飛為師。侯羽飛謙虛了幾句,董子俊卻執(zhí)意堅持,侯羽飛只好收了這個徒弟。侯羽飛覺得能收個大學生徒弟,是自己莫大的榮幸。他對董子俊說:“你不是要喝酒嗎?走,我請你,烤肉、啤酒管夠?!?董子俊連忙說:“自古都是徒弟請師傅喝酒,不能壞了規(guī)矩,走,我請!”
他們到一家烤肉攤的時候,沒想到林濤和范雨薇也在。還沒等侯羽飛開口,范雨薇先認出了董子俊,原來董子俊和范雨薇是初中同學,于是四個人就湊成了新的一桌。
侯羽飛問林濤:“你們今晚怎么沒去打球?” 林濤說:“最近單位工作太忙,只想喝酒,改天去,一起玩?!?侯羽飛說:“好,一定。” 酒桌上,董子俊連著給侯羽飛敬了三杯酒,以表師徒之情。聽到董子俊對侯羽飛的球技大加贊賞后,范雨薇不禁對這位其貌不揚的大叔,油然而生一種敬仰之情。
四
三天后的黃昏,四人如約而至。侯羽飛和董子俊才激戰(zhàn)不到十個回合,林濤和范雨薇也來了。兩人并沒有急著打球,而是先站在一旁觀戰(zhàn)。觀戰(zhàn)不到幾分鐘,范雨薇就有些臉紅了。想起上次自己的高傲和輕慢,她忽然覺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半個小時后,董子俊有些體力不支,對侯羽飛說:“要不休息會兒再打?!?侯羽飛還沒說出 “好” 字,不遠處的范雨薇聽見后說:“咱們雙打吧?雙打更好玩!” 美女老同學相約,董子俊也無法拒絕,就只好按范雨薇的意思來。
一局下來,侯羽飛和董子俊把林濤和范雨薇打了個9:2 高分獲勝,范雨薇也直言要拜侯羽飛為師,侯羽飛連連拒絕。
范雨薇說:“師傅,你咋這么厲害,以前是國家隊的吧!”
侯羽飛說:“沒有沒有,就是業(yè)余愛好而已。”
范雨薇說:“你咋練的,給我們講講唄!我們也學學!”
侯羽飛說:“好,以后有機會給你們講。”
范雨薇說:“不用以后,就今晚吧。我看你們也累了,走,我請大家唱歌吧,咱們喝點啤酒,好好聊聊,這就算正式認識了,咱加個微信,建個群,以后沒事一起玩嘛?!?nbsp;
等果盤上來的時候,侯羽飛已經兩瓶青島純生下肚。范雨薇又打開了一瓶,給四個人全倒?jié)M。
侯羽飛說:“小姑娘,你少喝點。”
范雨薇說:“沒事兒,我男朋友在這,我怕啥?我喝酒都是‘青島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飄我不飄’?!?nbsp;
多年不碰酒場的侯羽飛,聽到這句酒場名言,感覺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吃了一口西瓜,又吃了一顆水果西紅柿,然后一杯冰涼的啤酒下肚,侯羽飛給三個年輕人講起了自己當年是如何成為技壓全場的羽毛球高手的故事。
“十多年前,我在石頭河邊上的林家山小學教書。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妻子。”
聽到林家山小學的林濤,激動不已,端起酒杯要敬侯羽飛一杯。林濤說:“哎呀師傅,這么有緣,失敬失敬,我就是林家山小學畢業(yè)的。只可惜沒有做過您的學生。” 侯羽飛心里一驚,暗自想,怪不得林濤這個名字這么耳熟。
侯羽飛接著說:“我們是同一年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那所學校的。那時候,交通不便,學校通往鎮(zhèn)上的路有十多公里,騎自行車太累,大家都在學校住宿舍。下午孩子們放學后,大家不是做飯,就是下象棋、打籃球或者打乒乓球、羽毛球……”
侯羽飛還沒講完,范雨薇就好奇地插嘴問道:“那你為啥后來不當老師了呢?”
侯羽飛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他給林濤和董子俊各發(fā)了一根煙,又點燃了自己的煙。
短暫的沉默過后,侯羽飛再次回想起這件痛徹心扉的往事時,幾度哽咽。
本來挺嗨的酒場氛圍,在侯羽飛的往事講述中,空氣漸漸有些悲傷。三個年輕人聽到這位大叔的故事,除了惋惜,唏噓不已。
說著說著,淚水流進了酒杯里,侯羽飛又喝了一杯,然后望著夜空的星星開始自言自語……
林濤的內心翻滾起了無數(shù)次波濤。關于哥哥和母親的死因,林濤從未對范雨薇講起過。林濤獨飲了一杯,思緒萬千……
此時的董子俊和范雨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他們沒有離開,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聆聽著。林濤趕緊扶住了侯羽飛。
林濤說:“我應該叫您侯老師,對吧?”
侯羽飛說:“是,我姓侯。你爸給你說過我的名字吧?”
林濤說:“是的,說過很多次。沒想到您的家庭后來也遭了如此大的變故,我家也愧對您?!?nbsp;
侯羽飛說:“你爸現(xiàn)在怎么樣?還好吧!” 說到這兒,林濤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林濤說:“還好。我也快結婚了,侯老師您放心,我會照顧好我爸,讓他安度晚年的?!?說著,深情地看了一眼范雨薇。
侯羽飛說:“那就好。” 然后看向范雨薇說:“來,我敬你們一杯,早點結婚,好好孝敬你爸。” 董子俊也趕緊插話:“來,一起?!?/p>
放下酒杯,侯羽飛說:“我們加個微信吧,你們結婚時提前給我發(fā)個消息,我想上個禮,算是心意。以后我們約著一起打球也方便?!?nbsp;
林濤說:“侯老師,我們結婚時,一定邀請您參加?!?nbsp;
侯羽飛笑了笑說:“人我就不去了,我不敢見你爸,禮一定到?!?nbsp;
五
秋分過后的第二天,是林濤和范雨薇大喜的日子?;槎Y在縣城最高檔的金都大酒店舉行,豪車云集,高朋滿座。
前一天夜里,林軍科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在林濤的婚宴上,看到侯羽飛被林濤的哥哥趕了出去。那時,一只鳥兒飛過,天空中忽然掉下來了一根羽毛,落在了侯羽飛的腳前。而當林軍科拿起一根木棍想要追出去棒打侯羽飛的時候,夢卻醒了……
林濤和范雨薇的婚禮日期是個禮拜天。清晨,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拉開窗簾,侯羽飛覺得每一滴雨水似乎都是自己的淚水。
婚禮儀式上,林濤一直用目光尋找著侯羽飛。他想看到這個和父親一樣歷經滄桑的男人來參加他的婚禮,又怕父親看見他會有過激行為。一直到一桌一桌挨個敬完酒,林濤都沒有看到侯羽飛的身影。他偷空看了一眼微信,也沒有收到他的禮金。就在這時,他看到父親拿著厚厚一沓錢、一個紅色禮簿以及一副價值兩千元的尤尼克斯天斧系列羽毛球拍。
林濤好奇地問父親:“這羽毛球拍哪來的?”
父親說是一個男人送來的。
侯羽飛去體育用品店買好球拍,送到金都大酒店后,一個人開始沿著魚林線去騎行。
毛毛細雨還在下著,沒有變大,也沒有停的意思。侯羽飛身上的薄雨衣已經很久沒用過了,破裂開的幾個洞也沒來得及修補。細雨順著洞口流到了身上,有幾處像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已經濕透了。
從魚塘村到林家村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路兩邊整齊的銀杏樹,在秋天形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這里去年曾被省里評為全省最美鄉(xiāng)村公路。雖然下著小雨,路上騎行的人依舊很多,大家都不愿辜負每一個難得的周末。
騎行到林家山小學的時候,侯羽飛停了下來,停好單車,站在路邊,點著了一支煙。他想象中的學校應該是蜘蛛網(wǎng)密布,大門緊鎖,鎖具銹跡斑斑。但是此時此刻,并非如此。校門口的那棵梧桐樹比以前更加粗壯高大了,樹下停著幾輛小汽車。學校已經被一個老板租用,改造成了名為“桃花源山莊” 的農家樂。這時忽然從一間原來的教師宿舍里傳來一陣歌聲,侯羽飛聽了兩句,才分辨出是鄭智化的名曲《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一輛車窗上貼著囍字的宇通大巴車呼嘯而過,侯羽飛抬頭的時候,一只鳥兒剛從天空飛過,他似乎看見了林軍科那張憔悴又帶有一絲欣慰的臉龐。就在這一剎那,林軍科也有一絲疑惑,他感覺路邊這個單車旁邊站著的人,有點像是幾個小時前在金都大酒店門口那個送羽毛球拍的人。他大腦中一片模糊,繼而又變得清晰。忽然,他想起了侯羽飛,他確信眼前這個人就是侯羽飛,絕不會錯。他歇斯底里地對司機大喊道:“停車!” 村子里的鄉(xiāng)親們都轉頭看向他時,大巴車已經疾馳到了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