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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青年女作家:當(dāng)她們拿起筆寫作
來源:文學(xué)報 | 三三/崔君/東來/水笑瑩  2025年09月20日21:44

主持人:三三

對談人:崔君 東來 水笑瑩

90后女作家在關(guān)心什么話題?她們又是如何用寫作將其表達出來的?崔君、東來、水笑瑩這三位女作家分別來自山東、江西與安徽,雖然她們具有不同的成長經(jīng)歷,但都體驗過身份與地理的變遷。這種跨越與遷徙,不僅塑造了她們對世界的感知,也促使她們以文字為媒介,書寫親密關(guān)系的復(fù)雜樣貌,呈現(xiàn)出駁雜絢麗的寫作風(fēng)貌,并記錄青年人在快速轉(zhuǎn)型的時代里所經(jīng)歷的困惑、失落與渴望。

慢慢寫,成為能夠把自己放在作品里熬煮的人

三三:我先簡單介紹一下三位作家,大家也可以大致地感受她們的書寫狀態(tài)。

崔君的小說是深情的、包容的。她有很好的書寫感覺,對事物有很敏銳的感受,關(guān)心事物是如何存在的,有時候她需要去忍受自己所感知到的東西。這是《有山有谷》這本書帶給我的最感動的地方:你得忍受它,才能看見它,才能更公正地去評判它。

東來的小說有很強烈的學(xué)者氣質(zhì),她總是能很精準(zhǔn)地察覺到問題所在,再以小說的形式進行探索。讀《鳳凰籽》的時候,我常常有一種很強烈的感受,東來能在人的心靈層面、在事物的內(nèi)部抓住秩序,這在同齡作者中是罕見的。

水笑瑩的《到上海去》是真摯的、溫情的。這部小說讓我想起去年的一部紀錄片《女人世界》,它體現(xiàn)了虛弱者身上煥發(fā)的生命力量,那是質(zhì)樸而真摯的,這和我讀水笑瑩的小說的感覺很像。評論家項靜說,水笑瑩的小說中有溫情,這種溫情來自作者的不忍,來自小說中人物的樸實和溫厚。她總是可以站在低處去平等地看待人物。

崔君:《有山有谷》是我第一部正式面向市場的書,我挑選了自己比較滿意的七篇中短篇小說,也是對近年來寫作上一些新覺知的總結(jié)。說起這幾年寫作的變化,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有一種感覺是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不是值得寫的,會懷疑寫了是否有人愿意看?,F(xiàn)在,我似乎可以發(fā)現(xiàn)周圍人身上一些具有意味的瞬間了,這些時刻往往也具有很強的文學(xué)性。也就是說,我好像從比較懷疑的狀態(tài)變得有信心了,感覺每個人、每件事,都有值得挖掘的時刻。

三三:我完全能理解你說的。有時候,小說是在一個瞬間確立的。它本來是一段劇情,但那個瞬間賦予它詩意。

東來:《鳳凰籽》是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其實我在2021年就想過寫一個關(guān)于城鄉(xiāng)跟代際變化的作品,那個時候?qū)懥艘粋€中篇,不太成熟,就放了一段時間。讀過我小說的朋友可能會覺得我是一個很浪漫,總是離地三尺的人,會更愿意去書寫幻想,而非現(xiàn)實;會更愿意去復(fù)現(xiàn)魅力,而不是祛魅。但是在寫《鳳凰籽》的時候,我開始直面自己的歷史,直面同輩人的共同經(jīng)歷,再用一種更坦誠、更樸素的方式把它書寫下來。

這篇小說采用了第一人稱,其實我以前很排斥這種敘事方式,因為我的內(nèi)心有一些曬不到陽光的角落,我覺得將它攤開來晾曬會很難堪。但安妮·埃爾諾的作品給了我啟發(fā),她是一個能夠把自己放在作品里熬煮的人。

水笑瑩:《到上海去》是一部短篇小說集。其實小說集里沒有一篇叫《到上海去》的作品,我在寫作時,也沒有預(yù)設(shè)過主題,比如必須要寫不同代際的女性的故事,但是編輯在閱讀的過程中,挖掘出了“到上海去”這一主題。作為第一次出版小說的寫作者,我覺得這很奇妙,也很有意義。

我不敢奢求我的作品能和別人的經(jīng)歷重疊或契合,但若它能夠喚起讀者的一些情感,能夠貼近大家在時代中的情緒和感受,那就是意外的驚喜了。

三三:我很喜歡盧漢超的《霓虹燈外:20世紀初日常生活中的上海》,第一章就叫《到上海去》,那本書給我一種很恢宏的感受。對你來說,“到上海去”是什么樣的感覺?

水笑瑩:電影《好東西》上映的時候,有很多人說它講述的不是上海故事,每個人好像對上海都有自己的理解。我覺得上海生活是一個多聲部、多人群的對話,它不會只有霓虹燈,也不會只有合租房。上海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存在,不同人群對于它的感知是不太一樣的,也正是這些不同的感知,共同構(gòu)成了擁有多重面相的上海,我覺得這很迷人,上海的多義性就是這么產(chǎn)生的。我在小說集中所采用的敘事方式,正是在這種多義性中尋找最貼合自身感受的那個角度。

三三:我們都是90后,我想問一下三位作家在讀彼此作品的時候,有沒有感到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或者說陌生的地方?

崔君:在讀另外兩位作家作品的時候,有好多點是非常觸動我的。比如東來的《鳳凰籽》里面提到主人公從鄉(xiāng)村來到城市,對抽水馬桶的印象。東來在小說里說“貧窮也是一種殘疾”,這句話一下就說到我的心里去了。童年時期經(jīng)歷物資匱乏,的確會有心理上的缺憾。

水笑瑩對人的觀察非常敏銳?!朵в巍防飳懙街魅斯珛寢屧趶N房做飯的時候用了一把砍刀,那把刀是很久以前,主人公的爸爸還在派出所的時候沒收上來的,這其實是一份相對穩(wěn)定、體面的工作的痕跡。小說寫她的媽媽拿著砍刀砍骨頭的場景,砍刀是什么樣子的,骨頭被鋒利的刀刃切開后,切面非常光滑,然后笑瑩加了一句厲害的話,讓我一下覺得她是非常會寫的作家。她通過女兒的視角回溯,說她那時沒有仔細想,究竟是在什么樣的場合,爸爸才會沒收這樣一把刀,顯然不是在肉販的攤位上。我們就知道,父親在派出所工作的時候,即使是編外人員,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鄉(xiāng)村和城市的兩種生活,會有一個明顯的“折痕”,它讓我想起繪畫里的圖層。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有兩個圖層,一個是鄉(xiāng)土的,一個是城市的。在寫作時,我會按照需要移動圖層的順序,隱藏或者打開某個圖層。

東來:我最早的感受來自語言的質(zhì)感。崔君跟水笑瑩用的語言是完全不同的。崔君的語言是詩性的,有比喻,有意象之間的跳躍和連接,里面有一種詩人的思維。閱讀時,我享受被她的意象牽引的感覺。

水笑瑩的寫作,則是一種平視的、溫情的視角。有些東西是我們平常不會注意到的,但是笑瑩會加上一層她的濾鏡再傳遞給我們,有種復(fù)古、懷舊的感覺。她是貼著人、貼著事情去寫的,特別扎實,好像是在收集生活的拼圖,有一天會拼出一個很大的圖景。

水笑瑩:我也想從文字的質(zhì)感來講講我的閱讀感受。讀崔君的作品時,她帶給我一種熟悉的生活的殘酷感。鄉(xiāng)土社會里,溫情和殘酷往往是并存的,這也是為什么雖然崔君小說的文字質(zhì)感、故事取材和我的完全不同,但我不會覺得她的文字陌生。

東來的小說中有一個很觸動我的情節(jié):主人公的爸爸原本出去打工,回家過年時看到燕子回來了,他就不走了。因為燕子能給他歸屬感,他愿意留在這里。我覺得這和我小說當(dāng)中一些人物的動機特別契合。如果從功利的角度去看,這么做是不劃算的。但人在那一刻,就是會因為一些小小的觸動,做出看似不理智的選擇。

也就是說,雖然風(fēng)格不同,但它們共同組成了我認知里的經(jīng)驗世界。

女性的勇氣,是不放棄認識世界及自我探索

三三:笑瑩剛剛提到的“愛的教育”,我覺得這種觀察是比較偏女性的。我們的主題是“當(dāng)她們拿起筆寫作”,在你們看來,女性寫作意味著什么?

崔君:近幾年,我會更容易被女性作家的書寫打動。她們在書寫自己的切身經(jīng)驗,作品中的小細節(jié)里往往蘊含著很強的力量與情感。

東來:我從小是被當(dāng)成男孩子養(yǎng)大的,我以為自己是被偏愛的,是特殊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以男性視角寫作,早期出版的《大河深處》《奇跡之年》的主角總是男性。到了30歲之后,我才逐漸對女性身份有比較強烈的認同感,并且覺得寫作給我?guī)砹撕芏嗵剿鞯目赡?。前段時間我的編輯說,我作品里的主角好像已經(jīng)轉(zhuǎn)變回了女性,我覺得我的性別意識正在慢慢被矯正。

水笑瑩:我想起小時候物理課上的一個實驗,探究在真空環(huán)境下,羽毛和石子是否能同時落地。但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這樣的真空環(huán)境,我們生活在各種人際關(guān)系的引力作用中。我會好奇男作家怎樣書寫女性,因為那幫助我補充了男性對女性的認知,讓我更好地去理解他們的想法。

三三:笑瑩在創(chuàng)作談里寫道:“我想寫大多數(shù)沒有太多勇氣和力量的人”,但是在閱讀小說的時候,我感到你小說中的人是有自己的選擇的,其實選擇本身就是一種力量,哪怕她不能立刻去刺破那張網(wǎng),不能立刻獲得自己所要的。想問一下,三位如何看待女性的勇氣?有沒有喜歡的自己筆下的女性形象?

崔君:《斜坡》里的母親是我喜歡的女性形象,她和我的媽媽比較相像,平常生活里非常勤快,干事情很果斷,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則,別人沒有盡到義務(wù)和責(zé)任的時候,她也會抱怨。她堅定,并給予孩子們力量。

《有山有谷》里的松莉,一開始沒有特別清晰的人物形象,寫的時候也出現(xiàn)了明顯的卡頓,寫到她喝百草枯去世時,我覺得好像有點太灰暗了,想找一點明亮的色彩來調(diào)和一下,后面我找到了小珍這樣一個人物,與她形成一種平衡。一個女性有勇氣去面對死亡,面對生活,面對所有蕪雜的事情,找到了相對舒適的那個自我,在我心里,她的形象就趨于成立了。

東來:我覺得勇敢是正視自己的處境,并在這個處境里去做出最優(yōu)的選擇,這是一種清醒和坦誠并存的理想狀態(tài)。

在我的小說里,我可能會選月龍老師作為代表。她手上的初始牌非常爛,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小鎮(zhèn)上,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父親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沒什么能力的人,母親是個沒有主見的農(nóng)村婦女。但是她很聰明,憑借著幸運、努力,一路考學(xué)到了北京。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她做到了能夠達到的極限。雖然我沒有賦予她非常好的結(jié)局,但是我覺得她是一個一直在行進、在尋找的人。這種人是我敬佩的,我覺得自己目前的精神狀態(tài)跟她是最為貼近的,這可能是我認為的勇氣。

水笑瑩:東來講出了我的心聲,勇氣不是你在某一刻做出多么激烈或者決絕的行為,去打破一直籠罩在身上的困境或者桎梏。我覺得勇氣是一個人開始發(fā)現(xiàn)和認識自己。

我的小說里寫了很多中年女性,她們覺得自己好像很熟知社會的規(guī)則,往往會拿外在的要求給自己戴上枷鎖,但是如果你深入她們的生活,會看到她們被壓抑的真實想法,其實她們對世界、對自己是有所求的,但可能受到了各種約束,她們沒有辦法。

《珠穆朗瑪》里的朱麗一輩子都在為家庭付出,但她其實一直以來都隱隱地意識到,在她無法觸及的地方,存在著一個更大的世界。但生活的重擔(dān)也必須得由她來承受。在這樣一邊背負著重擔(dān)前行的同時,她始終沒有放棄對世界的認識和對自我的探索。我覺得這就是勇氣,她不一定要做驚天動地的事情,只要她有這個意識,沒有一直完全按照別人的要求生活,我覺得就是有勇氣的。

三三:你說的中年女性非常有意思,好像大家對中年女性一直有種特別的期待。現(xiàn)在,到了三十幾歲或者年紀更大的時候,幾位有沒有什么心得?不管是關(guān)于生活的還是寫作的。

崔君:我有一個明顯的感受,就是不像以前那么焦慮了。在寫作上,我覺得自己比以前更有底氣了。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我大多是以第一人稱,或者是從身邊的生活來切入,過了一段時間,會懷疑“我”真的有這么重要嗎?但眼皮抬起來一點,去看別人,其實能發(fā)現(xiàn)挺多東西的。把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除一點,能減輕一些焦慮。

我們現(xiàn)在看待過去的方法對我們未來看待現(xiàn)在的眼光其實是有啟示的。我挺喜歡契訶夫的一句話,他說,當(dāng)今天我們覺得重要、嚴肅、后果嚴重的事情,會有它們被忘記、不再重要的時候。

東來:前幾天有一個朋友說想跟我聊聊35歲,我說35歲有什么好聊的?35歲就比34歲大了一歲,比33歲大了兩歲。

但我自己的生活確實發(fā)生了比較大的變化。我在2022年的時候離開上海,搬到了蘇州,從遷徙的狀態(tài)進入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這對我來說是個全新的挑戰(zhàn)。遷徙者會有一種移動的慣性,在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里,我反而有被困住的感覺。但是經(jīng)過幾年穩(wěn)定生活的磨合之后,我覺得自己又進入一個新的狀態(tài),現(xiàn)在我既可以去面對那種遷徙的動蕩,也可以在線性的時間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兩種狀態(tài)對我來說都很寶貴。

水笑瑩:鄉(xiāng)土社會里,女性到了三十多歲,基本都會結(jié)婚,而婚姻會賦予女性一些權(quán)利,她可以作為女主人對她的家負責(zé),比如她可以決定這個家今天吃什么,每個家庭成員要干什么。但當(dāng)我進入城市以后,我發(fā)現(xiàn)城市的經(jīng)驗和鄉(xiāng)村的經(jīng)驗是有出入的,你會發(fā)現(xiàn)35歲的那條線,不管是考研、考編的年齡限制線也好,還是生育線也好,這些其實跟性別沒有特別大的關(guān)系。

進入社會以后,或者說從農(nóng)村出來之后,我覺得我需要重新去建立對人與人的關(guān)系、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的認知,不能再拿過去的經(jīng)驗來套現(xiàn)在的處境。我覺得擁有一份工作對一個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不可能再像過去一樣活在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中,關(guān)起門只做一個家庭的主宰者。經(jīng)驗的積累會幫助女性更好地了解世界,了解自己,這是我目前對于中年的理解。

三三:有沒有推薦大家閱讀的女性作家?或者曾經(jīng)鼓舞過你們的女作家?

崔君:我特別跟大家推薦艾麗絲·門羅的書。有段時間,門羅給了我很大的鼓勵。門羅出生在1931年,她是在1968年,37歲的時候才出版第一部作品集《快樂影子之舞》。她非常厲害的一點是,當(dāng)我們在閱讀上感到有些困倦時,總有一股力量提醒你放心去讀,一定不會讓你失望。門羅能夠把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個非常普通的處境,寫得跌宕起伏,寫出和別人完全不同的氣質(zhì)。她會去捕捉人物的瞬間,塑造出屬于這個人物的弧光。

對一個作家來說,一本小說集做到每一篇都出色是挺需要功力的。門羅給我的感覺是她的每一篇作品都用盡了心力。

水笑瑩:我以前很愛讀《蝴蝶夢》。在這部小說里,主人公似乎不是真的在意丈夫在想什么,盡管他是一個供養(yǎng)者,她更加在意的是他的前妻,那個叫麗貝卡的神秘女人,她會對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女人的生平產(chǎn)生強烈的興趣,與其說是嫉妒,不如說是一種無害的好奇。

作為一個女性讀者,我天然就能夠進入《蝴蝶夢》制造的語境中,它用懸疑的筆調(diào)將女性之間“不足為男性道也”的情感書寫出來。我現(xiàn)在仍然覺得這個小說非常成功,它給我?guī)淼拈喿x感受是非常美妙的。

東來:我最近在讀夏洛蒂·勃朗特的傳記,因為她的傳記,我又重新去讀了《簡·愛》。我發(fā)現(xiàn),小時候打動你的東西在你三十多歲的時候依然能夠打動你。夏洛蒂·勃朗特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是在寫詩,她給喬叟寫過信,喬叟回信說,女人怎么能寫詩呢?但是勃朗特后來還是寫出了《簡·愛》這樣鼓舞人心的作品。這些先行者的勇氣會一直照耀著我們,告訴我們什么值得去寫,什么應(yīng)該去寫,或怎么去寫。

城市與鄉(xiāng)村,遷徙所帶來的寫作動力

三三:我在上海長大,但它的變化太快了,我有時候會覺得這種日新月異有點可怕。你還沒有接受某個環(huán)境,它就已經(jīng)不存在了。在城市長大的人往往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所以,我會向往鄉(xiāng)村的生活。

東來:之前我在杭州做活動的時候,問過林曉筱老師,你讀《鳳凰籽》有共鳴嗎?他是杭州本地人,沒有鄉(xiāng)村生活的經(jīng)歷。他說其實挺有共鳴的,因為遷徙并不單純指人在動,你腳下的土地在變化,你也在遷徙,你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遷徙,因為周圍的景觀一直都在覆蓋你的記憶,然后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記憶跟眼前的實景已經(jīng)完全對不上了。

三三:你們的生活經(jīng)驗里都有相似的部分,三位都是從村莊或者縣城,到大城市生活,這會帶來分裂的感受嗎?這種分裂是否又影響了你們的小說創(chuàng)作?

崔君:我覺得城市和鄉(xiāng)村這兩種生活經(jīng)驗對我來說是不能完全分割開來的。《鳳凰籽》的主人公對錢很敏感,我覺得我現(xiàn)在也保留了這種敏感。如果要花一大筆錢消費,會帶給我一些負罪感。

三三剛提到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想象,其實鄉(xiāng)村生活里是有很殘酷、很艱辛的東西在的。而我作為村里的小孩,對城市其實也有很多想象。從小到大,身邊的人會編織出你要努力讀書走到外面去,才能過上好生活的幻象。似乎你離開了這個地方,就與人生的所有苦惱畫上了分離的符號。

小時候我們可能會很向往廣告里妝容精致,坐在咖啡館里喝咖啡、敲電腦的職業(yè)女性。等長大了,才知道她在那里可能是在加班,一下就明白了幻象后面所包含的一些東西。但我覺得鄉(xiāng)村生活讓我在很小的時候體會到了廣闊的自然,也讓我對人的觀察,對命運的變化特別敏感。

東來:我是江西人,我們江西人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就是打工。我小時候周圍就沒有不是留守兒童的人。鄉(xiāng)村生活確實有非??鞓返牡胤?,另外一部分則是很大的空白。過年的時候,在外打工的家長回來了,他們描述的城市生活填補了這些空白。他們講大城市人如何生活,聽起來很美好、很體面。你會覺得自己必須要離開這里,才能過上那種生活。你的心里會構(gòu)建出一個所謂對“中心”的想象,你會覺得這里的生活是不值一過的,是邊緣的、末流的。所以我們小時候,讀書考學(xué)是特別要緊的,哪怕家里很貧窮,也會砸鍋賣鐵讓孩子去考一個好大學(xué)。

小學(xué)畢業(yè)后,我去縣城讀初中,念到初二又去了景德鎮(zhèn),然后考大學(xué),去大城市工作。這是一個不斷遷徙的過程,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非常短暫,所以一直處于局外人的狀態(tài),沒有辦法跟周圍建立很緊密的聯(lián)系。因此,長大之后怎么面對局外人的身份,它又在多大程度上構(gòu)建了自我,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重要的點在于,你沒有其他人可以對話,你只能不斷地和自己對話。某種程度上,我覺得有這種遷徙經(jīng)歷的人,他的主體意識一定是非常強的,會產(chǎn)生“世界是圍繞著我轉(zhuǎn)”的錯覺,這種錯覺可能要到工作之后才能慢慢被破除。

水笑瑩:東來之前說我的作品有懷舊的感覺,我們一般認為,如果一個人懷舊,那可能是對現(xiàn)在有一點不滿意,所以想要找一個桃花源。但我并不是刻意要懷舊,小說集的前三篇寫的是我爸媽那一輩的中年人,特別是中年女性的故事。我覺得我是在用一種“農(nóng)二代”的視角看待我的上一輩。在我的世界中,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是作為長輩存在的,我與他們之間缺乏平等交流的機會,因此懷舊是重返過去的策略。比如我的一個男性長輩,他既有對家庭負責(zé)的一面,也有非常殘暴的一面。小時候我不理解,但現(xiàn)在看來,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接受過愛的教育,才會漠視所有的生命。他是在一個習(xí)慣暴力的環(huán)境中成長的,對世界的認知和我們并不一樣。在書寫這些長輩的故事時,我希望去探究他們?yōu)槭裁磿薪裉斓男袨檫壿嫛R虼?,所謂溫情的懷舊里必然有殘酷的視角。

而小說集里“到上海去”的這個部分,是書寫年輕人如何去建立自己的生活。我關(guān)注的并不是外地年輕人來到上海后經(jīng)歷的“文化休克”,或像電影《寄生蟲》那樣展現(xiàn)貧富差距,我沒有這樣的野心和動力。就如項靜老師指出的,“到上海去”在小說里是一個心靈結(jié)構(gòu),它其實是年輕人離開原生家庭后,在完全找到自己的價值和存在感前一個迷茫的階段。

一個是懷舊的過去,一個是迷茫的未來,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是我現(xiàn)在寫作的一個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