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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百花洲》2025年第3期|肖星晨:美狄亞
來源:《百花洲》2025年第3期 | 肖星晨  2025年06月30日08:12

這個夜晚本應(yīng)像之前所有的夜晚一樣,林莉想。

落地?zé)舻墓饩€像月光瀉出,她窩在沙發(fā)里,一只腳從沙發(fā)邊緣吊下來,姿態(tài)甚至很悠閑。地毯上扔著一只棕色的毛絨狗玩具,狗身上禿了幾塊,看起來臟兮兮的。對面的電視邊框上貼著一圈花花綠綠的貼紙,電視里正在播放肥皂劇。

林莉留戀地掃視周圍的事物,每一件都承載著回憶。腳下的地毯,是她和蘇煜去土耳其旅游時買的,那時他們正為未來的家做準(zhǔn)備。它是真羊毛的,暗紅底色上織滿了黑、棕、黃三色三角形花紋,大小不一但是富有節(jié)奏地排列著。

商人曾故作神秘地對她說,三角形是古老的母系社會圖騰,象征著女性力量,他湊近她低語:“雅典娜女神,你知道嗎?……三角形,女人的陰部?!彼€記得那股像羊膻味的狐臭,以及躲到蘇煜身后的自己。

現(xiàn)在,蘇煜已經(jīng)洗完澡了。

他又沒有擦干腳就直接踩在了地板上。

林莉窩在沙發(fā)里,打量著蘇煜的背影。

他的腳后跟長了一層黃黃的厚繭,讓人聯(lián)想起雞腳皮或者馬蹄。他的腰沒什么曲線,直上直下的。他的背被熱水燙得紅紅的,肩胛上長了幾顆青春痘,被他自己撓破了,留下幾個深色的坑。他正在用力地刷牙,像是跟那兩排牙齒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刷著刷著,不時發(fā)出幾聲干嘔。聽到這種聲音,林莉打了個哆嗦,就像第一次見到男人的身體似的,感到吃驚、恐懼和惡心。

為什么自己過去沒有發(fā)現(xiàn)?

蘇煜并不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她在高中時就和男同學(xué)接吻,在大學(xué)也間斷地談過幾次戀愛。她對男人的身體并不陌生,也不羞于承認(rèn)自己的欲望。然而說實話,這些男人的身體并不令人愉快。那些身體全都那么神氣,那么躍躍欲試,那么目標(biāo)明確。剛開始,她把偶然的失望定義為個例,在性依然是禁忌的年紀(jì),不被允許就是促使她不斷去實踐的最大動力。但最終,她得出一個令人沮喪的結(jié)論:這事和色情電影里表現(xiàn)得并不一樣,沒有多痛苦,也沒有多享受,就是挺折騰,挺無聊的。還不如自己動手。不過,林莉在男人們對她坦誠相待后,都抑制住了自己想逃走的本能反應(yīng)。他們那么脆弱,她想,她應(yīng)該愛他們。

但是今天不同了,魔法似乎忽然失效了,林莉從被催眠的狀態(tài)中醒來。三年的婚姻里發(fā)生了什么她好像一概忘記了,但是她確定,眼前這個人絕不是她的丈夫。

是誰把他硬塞進(jìn)她家里來的?

輕飄飄地,林莉?qū)χK煜的背影開口。

“趙唯今天也去了嗎?”

蘇煜顯然沒有做好準(zhǔn)備,他停下手里的動作,短暫但是迅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頭,皺著眉頭,嘴里含著泡泡,模模糊糊地問。

“誰?”

“回答錯誤?!?/p>

“???”

林莉想,也許蘇煜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說謊的時候聲調(diào)會升高。

“你聽見了?!彼f。

“我真沒聽清?!?/p>

“ 趙唯?!绷掷蚋械絽捑?,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蘇煜沉默了,他一時半會兒還猜不出林莉是怎么知道的,也猜不到她究竟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在他猶豫著該如何應(yīng)對的時候,林莉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今天睡沙發(fā)。”

林莉輕巧地從沙發(fā)里躍起,沒給蘇煜留下反應(yīng)的時間,閃身進(jìn)了臥室,反鎖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被敲響了。蘇煜的聲音誠懇但不容置疑。

“莉莉,你肯定誤會了。莉莉?”

林莉放任蘇煜敲了一會兒,沒說話。然后起身走到門邊,貼近了門縫說:“別吵醒嘻嘻。明天再說?!?/p>

敲門聲停了。

林莉等了一會兒,然后回到了床上。

這床被子還是太輕了,太薄了,怎么也捂不熱她的身體。她在被子里蜷成一團,拿枕頭圍在身體四周。眼淚開始流下來了,她用指尖按在眼角,像要止住流血的傷口一樣。但淚水太多,后來甚至鼻涕也來了,她就干脆把臉埋進(jìn)了枕頭里,任由它們涂在她的新枕頭上。

 

林莉和蘇煜是在伯明翰讀書的時候認(rèn)識的。

學(xué)院安排了一些老師每天下午輪流在辦公室給學(xué)生答疑,林莉聽說其中有個叫史密斯的,特別喜歡中國學(xué)生,動不動就請他們吃飯,她就和同學(xué)一起去。雖然是為了蹭飯,但每次去之前,林莉會特意準(zhǔn)備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和史密斯的研究領(lǐng)域高度相關(guān),很有針對性,能看出她為此做了不少研究。

史密斯帶他們?nèi)サ牟蛷d,屋頂是木質(zhì)的,傾斜角度很大,三角形的房梁框架裸露在外。墻面也釘滿了裝飾的木板,木頭深棕色的包漿散發(fā)出一種幽深的光澤。餐廳內(nèi)部像劇場一樣暗,靠近街道的一側(cè)應(yīng)該是一整面的玻璃窗,但從天花板上懸掛下來的暗紅色天鵝絨窗簾,把它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陽光從兩扇天窗照進(jìn)來,像舞臺上的追光燈一樣,照亮了中間的過道。

史密斯帶著學(xué)生們?nèi)胱哪樕弦恢北3种吞@的笑容。他請求在場的學(xué)生原諒他自作主張?zhí)袅瞬蛷d——因為他是一個嚴(yán)格的素食主義者。不過他也請學(xué)生們放心,這家店能把豆子的味道做得像牛排一樣。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笔访芩雇蝗挥昧骼闹形谋痴b道。

林莉很驚訝,也用中文說:“連這個您都會。

史密斯環(huán)視了一圈,瞇著眼睛笑了。然后他連連擺手,說:“一點點,一點點?!?/p>

林莉聽到“嗤”的一聲,像什么被戳破了,她看向身邊。一個男同學(xué)正埋著頭,用勺子抹亂涂在盤子邊緣的蔬菜汁裝飾。她后來知道這個人就是蘇煜。

史密斯的頭銜很長,在講座海報上能占據(jù)大半版面。并且,市中心廣場的草坪上,有史密斯曾祖父的半身雕像,學(xué)校的劇場也以他某個表親的名字命名。這個劇場現(xiàn)在的管理者,也是史密斯。

因為劇場每年要排大大小小十幾個劇目,舞臺的地板、帷幕的拉環(huán)、觀眾坐席的鉸鏈經(jīng)常損壞。他會從那些一起去吃飯的學(xué)生里挑一些他喜歡的,幫助他完成這些“瑣碎但高尚”的修理工作。每年九月份,新學(xué)期的開始,史密斯會開始著手準(zhǔn)備來年四月戲劇節(jié)的劇目。在每次排練前,史密斯會要求這些學(xué)生帶一塊抹布過來。他讓學(xué)生跪在地上,蘸濕了抹布,像日本女人一樣用膝蓋走路,一寸一寸地擦干凈舞臺地面。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學(xué)生熟悉場地,并學(xué)會尊重舞臺。

林莉成為被史密斯選中的學(xué)生。

史密斯說他喜歡林莉總是過分認(rèn)真的樣子。在擦地板的時候,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愛和同伴聊天。她總是低著頭,一心一意地對待眼前的工作。

史密斯決定讓她試試美狄亞這個角色。

“Lin,你很頑強,而且你來自神秘的東方,你天生就會魔法。”

林莉感到驚喜和興奮,但更多的是對可能在舞臺上出丑的擔(dān)心。她向史密斯真誠地表示了感謝,但解釋說她并不擅長演戲。她的專業(yè)不是表演,而是戲劇文學(xué)。

“藝術(shù)在本質(zhì)上是相通的,都不過來源于模仿。模仿存在‘種差’,即‘媒介’‘對象’和‘方式’的不同,同樣是模仿步行,舞蹈通過動作模仿,文學(xué)通過語言模仿。戲劇是綜合的藝術(shù),Lin,如果你想寫出好的劇本,你應(yīng)該試試你不擅長的事情。”

為了不讓史密斯失望,林莉沒有一刻放松過自己。她每次完成了自己的指定部分后,會留在臺邊,看其他人的表演。別人說臺詞的時候,她也跟著張嘴;別人做動作的時候,她的肌肉也變得緊張。她在心里隨著其他演員的步伐數(shù)著拍子,嘗試把文字的節(jié)奏感轉(zhuǎn)化到身體的運動中。最后,她甚至能夠背誦出整本劇本。語言不是問題,林莉反而覺得,用英文說臺詞能讓她更自信。

除此之外,為了更深入地理解角色的動機,林莉還會在排練結(jié)束后留在劇場,趁著感覺還沒消失,她把想象的畫面寫在劇本背面。

 

這天早晨,美狄亞穿過花園、噴泉廣場,走進(jìn)國王的宮殿,去找她的父親埃厄忒斯。當(dāng)她走上最后一個臺階時,光線一瞬間變暗了。宮殿里安靜得可怕,地板的絲絲涼意透進(jìn)腳底。她往前走,好像走在沼澤水底。陽光穿過林立的愛奧尼亞式立柱照進(jìn)大廳,像液體一樣彌散開來。國王坐在宮殿最高最深處的陰影里,下面站滿了穿著奇裝異服的異鄉(xiāng)人。她從側(cè)廊走到父親背后,站在帷幕后面,她聽見父親大笑不止,這群異鄉(xiāng)人想要帶走科爾客斯的傳國之寶金羊毛。她在后面也笑起來,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才會一來到別人家,就毫無顧忌地向主人提出這么過分的請求。她偷偷探出身子去看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叫伊阿宋的青年。

 

伊阿宋的扮演者是蘇煜。

蘇煜喜歡偷偷做一些挑戰(zhàn)史密斯權(quán)威的事情,比如在劇場里抽煙。史密斯嚴(yán)禁任何人在劇場里抽煙,不管是演員還是觀眾,一旦被發(fā)現(xiàn),如果可以的話,林莉覺得史密斯甚至?xí)佑靡磺嘘P(guān)系,把肇事者驅(qū)逐出英國。林莉撞見過一次,出于好意,她提醒蘇煜可能發(fā)生的嚴(yán)重后果。

蘇煜聽了林莉的話,把煙灰從窗戶拉開的小縫里彈出去,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嘴角帶著笑意。

“謝了。”蘇煜走到林莉身側(cè),對她說。

 

這天下午,林莉獨自開車去見了趙唯。

雖然大學(xué)畢業(yè)就拿到了駕照,但林莉一直沒有一個人開車上過路,她的駕照之前唯一的功能就是拿給蘇煜去扣分。

林莉下意識地去拉副駕駛的車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沒解鎖。她掏出鑰匙解鎖,轉(zhuǎn)到駕駛室這邊,打開車門坐進(jìn)去。車?yán)锖軄y,副駕上扔著蘇煜的羽毛球拍和運動鞋,后座上綁著嘻嘻的安全座椅,嘻嘻之前撕著玩的紙巾丟得到處都是。這里唯獨沒有任何林莉的痕跡。

林莉沒管這些紙巾,她把蘇煜的東西一股腦地扔到后座,把自己的包放到清理干凈的副駕上。反復(fù)幾次調(diào)試好了駕駛室的座椅和后視鏡的角度,復(fù)習(xí)了一遍檔位、油門、剎車的位置后,她毅然決然地拉下了手剎。

趙唯坐在餐廳的角落里,涂著近乎透明的粉紅色指甲油,雙手握著桌上的一杯水在發(fā)呆。林莉雖然沒有見過趙唯,但已經(jīng)在她朋友圈的各種照片里認(rèn)識她了。是誰說的“你至多只要通過六個人就能認(rèn)識全世界的任意一個人”?林莉深以為然:當(dāng)你的丈夫出軌了,你就會承認(rèn)這個世界確實就是這么小。從見到她的第一秒,林莉就在心里開始拿她和自己作比較——她比照片里顯得更年輕,也許是今天沒有化妝的原因?她穿著一件白色雪紡襯衫,襯衫領(lǐng)口的長飄帶系成一個垂下來的蝴蝶結(jié),露在駝色的寬松針織背心的領(lǐng)口外面。襯衫袖口的珍珠扣子在她抬手把頭發(fā)別到耳后的時候,正好和她耳垂上小小的珍珠耳釘呼應(yīng)。她是故意這樣穿的嗎?

林莉走到桌邊,趙唯抬頭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張了張嘴,但顯然還是沒想好說什么。反而是林莉先開口對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林莉說。

“知道?!壁w唯直視著林莉。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趙唯不說話。

“我就想跟你見一面。”

“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趙唯說。

“蘇煜經(jīng)常送你禮物?”

林莉說著,把自己左手襯衫的袖口往上拉了拉,露出一只,蒂芙尼手鐲。

“我看你朋友圈有這只手鐲的照片,他也送給你一只是嗎?”

趙唯鼓起腮幫,用舌尖劃了劃臉頰內(nèi)側(cè),不耐煩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她像炫耀戰(zhàn)利品似的,也把自己的襯衫袖口往上拉,把露出手鐲的胳膊,放在了桌上。

“真巧,你也戴了?!绷掷虬焉碜犹竭^去。

她們倆的胳膊放在一起,還戴著同樣的手鐲,簡直像孿生姐妹。然而這兩只精致的手鐲事實上更像一對昂貴的手銬,不由分說地把她們銬在了一起。

“你是特意來侮辱我的,是嗎?”趙唯幽幽地問。

“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绷掷蚍裾J(rèn),又補充說道。

“我管不了你。你要是愿意,可以繼續(xù)和蘇煜保持關(guān)系。只是我覺得沒必要,你很年輕,也很堅強?!?/p>

“我不明白?!壁w唯非常疑惑。

“其實我也不明白?!?/p>

 

為了讓學(xué)生能夠“真聽真看真感覺”,史密斯有時候會帶著他們做一些戲劇游戲。

他讓學(xué)生圍成一個圓站在舞臺上,他自己則站在圓圈中心,監(jiān)管著每一個人。

“下面我們分組訓(xùn)練,兩兩一組,感受‘力’如何作用于你的身體,了解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Su,你和Lin一組?!?/p>

學(xué)生們找好了自己的搭檔,在史密斯的要求下背對背站著。

“我們的身體由206塊骨頭構(gòu)成,有的骨頭和骨頭之間能夠活動,有的不行。因為這些骨頭的支撐,我們才能站在這里。我們可以利用這些關(guān)節(jié)的變化去模仿,比如,當(dāng)我們想象自己的身體像水一樣融化。來,Lin,你從后面勾住Su的手,向后倒,把自己身體的重量完全壓在Su的后背上?!?/p>

“這樣嗎?”林莉很猶豫,不敢切實地靠過去。

史密斯把一只手放在林莉的胸口,輕輕地但是堅定地把林莉往后推。與此同時,他把另一只手放在蘇煜的胸口,給了他一個相反的力,讓林莉和蘇煜背靠背緊緊地貼在一起。

“相信你的對手,這非常重要。他是你的丈夫,你們是天生的一對。”

林莉明白史密斯說的是戲,但這些話讓她臉紅。她為自己的這種反應(yīng)感到懊惱,她想,真正的演員一定不像她這樣,把舞臺和現(xiàn)實混為一談,她得表現(xiàn)得專業(yè)一點。她能感覺到蘇煜就比她放松很多,他靠在了她的后背上,身體很舒展,溫?zé)岬捏w溫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遞到她的身上,像是一種鼓勵。

史密斯顯得很緊張,他屏住呼吸,害怕打破這微妙的平衡。他雙手交握在胸前,身體前傾,幾乎貼在兩人的耳邊,用氣聲緩慢地說:“好……很好……現(xiàn)在……你們互相支撐在一起……你支撐著我……我支撐著你……像埃菲爾鐵塔……像一雙祈禱的手。好……很好……下面……你們要開始……‘融化’了……就像做愛。明白嗎?”

史密斯忽然高高舉起雙手,分別落在蘇煜和林莉的肩膀上,用力把兩人一起往下按,林莉感覺到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想起自己也有類似的時刻:在面對毫無防衛(wèi)能力的、毛茸茸的、絕對純潔、絕對無辜的小動物時,她不知道怎么去愛它才好,她愛到要把它緊緊地抱住,直至想要將它在胸口上捏碎。

“你們要用力擠壓對方,像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樣,像春天對櫻桃樹那樣。對,對,就是這樣!”

史密斯顯得很興奮,五官飛揚,但他在盡力克制住為藝術(shù)而躁動的激情,背著手在兩人周圍繞著圈踱步。這讓林莉有些心煩意亂,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感受所謂的“來自身體內(nèi)部的潮汐”。她閉上眼睛,將自己過于活躍的意識暫時封閉在黑暗里。她感受著他們倆的身體受力點的變化,她嘗試著按照史密斯的要求把這股力量延長、放慢、擴大。

林莉感覺到蘇煜握住了她的手。

她靠著蘇煜的后背,慢慢滑落下去,倒在了舞臺上。蘇煜原本滑落下去后只是坐著,后來按照史密斯的要求,也躺在了林莉旁邊。本來兩人是臉對臉的,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林莉還閉著眼睛,蘇煜主動把臉轉(zhuǎn)向了另一邊。

“你們‘融化’在一起了!”

站成一圈圍觀的同學(xué)們齊刷刷地鼓掌,史密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從胸口抽出方巾,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露出滿意的微笑,就像是他自己剛剛贏得了一場戰(zhàn)斗。他蹲下來拍了拍兩人,示意他們可以起身了。

蘇煜很快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腿,雖然舞臺的地板已經(jīng)被擦得一塵不染。他似乎很不高興,沒跟史密斯打招呼,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就融入其他演員的隊伍里。林莉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感覺到舞臺燈光非常刺眼,她用力眨了幾次眼睛才適應(yīng)。史密斯向她伸過手來,把她從地板上拉起來。

“你很投入,Lin,這非常好。”

史密斯適時地放開林莉的手,接著在她的腦袋上拍了拍,像任何一個長輩對優(yōu)秀的晚輩表現(xiàn)出來的親昵。

林莉也重新回到隊伍里。

接下去的排練中,林莉按照習(xí)慣,在下臺之后走到舞臺邊看其他人的表演,她沒有發(fā)現(xiàn)蘇煜什么時候走到了她身邊。

“你不是表演專業(yè)?”蘇煜問。

林莉搖搖頭。

“你要小心史密斯?!?/p>

林莉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小心”指的是什么,于是發(fā)出了一聲疑問。

“???”

“他是個偽君子。”蘇煜說。

“因為他不讓你在劇場抽煙?”林莉笑著說。

“劇團其他人說的,在劇場后臺,他跟一些女孩……”蘇煜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了。謝謝你?!?/p>

 

林莉發(fā)信息通知蘇煜,讓他下午接了嘻嘻之后,把她送到他父母家,蘇煜照辦了。之后,他很忐忑地回到自己家,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沒想到打開門之后,眼前的場景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家里像被轟炸過后的戰(zhàn)場。

玄關(guān)的柜門掉下來了一扇,橫躺在地上,正中心被砸開了一個大窟窿。還有一扇,靠著變形的合頁勉強連在柜子上。客廳中間的地上扔了一堆書,上面淌著黑色的東西,是醬油。蘇煜瞥了一眼,《歐里庇得斯悲劇五種》。電視還掛在墻上,但是屏幕已經(jīng)裂成蜘蛛網(wǎng),貼在邊框上的那些彩色貼紙不見了,留下一些頑固的膠痕。書架上本來還放著一些小紀(jì)念品,一個泰國帶回來的藍(lán)色瓷器小象,他們倆一塊兒拼的樂高飛船,一個圣誕樹外形的蠟燭,一只嘻嘻最喜歡的棕色毛絨狗玩具,現(xiàn)在也都不見了,只留下一些碎片,一些飛在空氣中的毛絮。

林莉坐在這堆破爛中間,手里還拿著一把剪刀。

“莉莉……你沒事吧?”蘇煜先開口。

“你昨天晚上不是想和我談?wù)剢??來談吧?!?/p>

林莉的語氣非常冷靜。

蘇煜走近林莉,想用手拂開她眼前散落下來,遮住了視線的頭發(fā)。

“啪!”

響亮的一聲,巴掌落在蘇煜的臉上。蘇煜毫無準(zhǔn)備,被打蒙了。

林莉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驚訝的表情,她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打的。剛剛蘇煜伸手過來,她竟然以為他要打她,所以她下意識地就用手一擋。身體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她感到一種野蠻的力量在她身上復(fù)蘇。

被這個巴掌帶來的小小震撼波及,兩個人一時間愣在了客廳里。

“莉莉……”

還是蘇煜先開口。他的嗓子忽然干燥異常,林莉的名字剮蹭著他喉嚨的通道,艱難地從他嘴里吐出來。

忽然,蘇煜的身體滑落下去,就像史密斯讓他們做的戲劇游戲一樣,他做得又迅速又靈巧,林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蘇煜已經(jīng)跪在了地毯上。他的表情充滿張力,眼淚含在眼眶里,卻控制住了沒掉下來。他撲倒在林莉的腿上,雙手緊緊環(huán)住林莉的腰。

“別離開我,莉莉,我錯了,我知道錯了?!?/p>

“你別這樣。”

林莉反復(fù)地推開他,但是沒有用,最后她只能任由他抱著,聽他傾訴他有多么愛她,多么離不開她。林莉嘆了口氣。

“我對不起你?!碧K煜說。

林莉冷笑了一聲。

“你打我罵我吧,這樣我心里能好受點。”

“啪!”

林莉果然又舉起手,扇了蘇煜一巴掌。

蘇煜這次沒吭聲。

在文身店里,文身師反復(fù)問了幾遍,你們真的確定嗎?林莉突然想幽默一下,她說,算了,別文“我是人渣”了,文“精忠報國”吧。

文身店在二樓,店里很黑,像一個山洞,只有操作臺有燈。蘇煜躺在臺子上一聲不吭,像是真的死了。門外是一個小陽臺,陽臺挨著一棵樹的樹冠。黃昏了,鳥兒也歸巢了,嘰嘰喳喳的聲音從門外涌進(jìn)來。

林莉想起伯明翰的劇場,那個頂棚上有幾扇通風(fēng)窗,窗戶的扣板中間有縫隙,有鳥兒會從那里鉆進(jìn)來,然后迷了路,最后死在劇場的某個角落里。那時,蘇煜爬上桁架,掀開扣板,打開劇場的音響,把那些鳥兒轟了出去。

那時候他真像個英雄。林莉想。

 

有一天排練結(jié)束,蘇煜先走了,林莉照例留在劇場里,坐在觀眾席寫她的人物小傳。史密斯從側(cè)臺走下來,走到她跟前,問她在干什么。林莉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稿子遞給他。

“中文寫的。還沒寫完?!?/p>

史密斯坐到她旁邊,拿著稿子端詳。林莉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中文,但是打斷他又似乎很不禮貌。她只能忐忑地接受他的特別關(guān)心。

“Lin,我以為你想成為一個偉大的劇作家?!笔访芩箍戳艘粫?,對著稿子說。

“是這樣的?!绷掷蛐邼爻姓J(rèn)。

“那么你為什么要戀愛?”

一瞬間,林莉感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她本來就不擅長和老師聊天,這會兒她更覺得自己真像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說不出話來。

“Ars longa,vita brevis.”(拉丁語,含義:藝術(shù)長久,生命短暫。)林莉聽不懂,史密斯也沒解釋,他只管語重心長地說完,嘆了口氣,起身走了。

蘇煜打電話約林莉晚上出門,林莉拒絕了。蘇煜聽出林莉的情緒很低落,不斷地追問為什么。林莉只好把史密斯的話告訴他,蘇煜聽完非常生氣。

“他懂個屁!你現(xiàn)在在哪?我來找你?!?/p>

“你別來。”

“他在PUA你,知道嗎?一個字都不要信?!?/p>

“也許是。也許不是?!?/p>

林莉掛了電話。過了一陣子,她聽到有人在樓下叫她的名字。她從窗口探出頭去,看見了蘇煜在樓下。他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等林莉下樓開門,他拉開書包的拉鏈,露出里面的一扎啤酒。

夜深了,有一些流浪漢在街道上徘徊。附近酒吧的醉漢也已經(jīng)開始活動,巷子里傳來踢爆酒瓶的聲音。考慮到安全問題,最后林莉邀請?zhí)K煜上了樓。

這個晚上,稀里糊涂又順理成章,蘇煜留宿在了林莉的房間里。他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之后兩個人一起去了劇場。他們遲到了,林莉有些底氣不足,蘇煜卻完全無所謂。他一路上緊緊地拉著林莉的手,如果不是林莉在進(jìn)門前非要甩開,他會一直拉著她的手走上舞臺。

第一輪排練結(jié)束,林莉站在舞臺上,看見史密斯在臺下和團長耳語些什么,團長一直點頭。過了一會兒,團長來到舞臺旁邊,招手讓林莉過來。他告訴她,接下來要讓候補演員伊麗莎白頂替林莉出演美狄亞。

“這不公平!”

林莉雙手捏著拳頭,人繃得像根電線桿。她梗著脖子,五官全都擰在一起,忘記了在史密斯面前一貫保持的禮貌和文雅。

“Lin,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本來就不是表演專業(yè)的,不是嗎?你可以專心寫你的劇本了,那才是你應(yīng)該做的。”史密斯仍保持著他的紳士態(tài)度。

“可是,可是開始也是你說的,你說我有天賦。”林莉依然為說出這樣的話而臉紅。

“老實說,我一開始確實覺得你能行,但你也得原諒我有看走眼的時候。我并沒有做出過任何承諾,我也不是神,無法預(yù)言未來。如果我說的哪句話讓你產(chǎn)生了這樣的誤會,我真的非常抱歉。”

這一切都不對勁,都倒錯了。劇場正在坍塌,史密斯也在坍塌,所有的人都像潮水遠(yuǎn)離沙灘一樣,在她的知覺中“嘩”的一聲退遠(yuǎn)。林莉覺得腳下?lián)u搖晃晃的,她站不穩(wěn),只能拼命扶住觀眾席的扶手?!疤K煜在哪兒?”

她開口問:“有沒有人看見蘇煜?”但所有人都搖頭。

蘇煜后來對此的解釋是,他知道林莉不需要廉價的安慰,他要做一些更“有用”的工作,讓那個無恥的老頭實實在在嘗到一點苦頭。

 

演出當(dāng)天,林莉再次走進(jìn)了劇場。這里什么都沒變,沒有坍塌,甚至看上去更穩(wěn)固和諧了。史密斯邀請了他的一些朋友,一些戲劇圈和媒體圈的人,他們聚在演出大廳旁邊的休息室里。

演出進(jìn)行到一半,一切都很順利。林莉在觀眾席的黑暗中,看著舞臺上的伊麗莎白出演本來屬于她的角色,感覺有點怪異,仿佛親眼看見了自己的分身似的。

到了美狄亞為了展示自己的魔法力量,要在國王面前殺死并復(fù)活一只山羊的情節(jié),觀眾席前排出現(xiàn)了一點小騷動。林莉知道,真正的好戲要開場了。

有人從臺前經(jīng)過。通過他戴著的頭盔外形,林莉認(rèn)出那是扮演伊阿宋的蘇煜。蘇煜身后還跟著什么東西,看上去像一只狗。他很有耐心地等著它跟上,然后一起從側(cè)面的樓梯走上臺。穿過臺側(cè)的幕布,像從一片煙霧中現(xiàn)身一樣,那東西暴露在舞臺的燈光下。

那是一頭真正的山羊。

觀眾一片嘩然。坐在他們之中的林莉笑了。

這不是劇本里的安排。史密斯絕不會讓像動物這樣不可控的因素登上舞臺。而且按照他的審美,他一定會堅決反對這個情節(jié)中出現(xiàn)真實的山羊。他常常教育林莉和其他演員,戲劇要像詩歌,要具有高度概括性,要表現(xiàn)現(xiàn)代性,要充滿隱喻和象征,不要太具體、太匠氣。

遺憾的是,此時觀眾席仍然一片漆黑,否則林莉真想看看坐在前排的史密斯的表情。

表演還在繼續(xù)。蘇煜把山羊的腿用繩子綁住了,把它放倒在一個大木盆里。這可憐的小動物還在掙扎,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哀鳴。這種聲音是任何電子音效也模擬不出來的,它并不響亮,卻有讓人心靈戰(zhàn)栗的魔力。劇場里的騷動平息下去了,這些哀鳴敲擊在每一個人心上,大家都屏息等待著接下來的劇情。

伊麗莎白上場了,她的手里拿著一把刀,那種最具體最通俗的小號廚房用刀。刀刃反射的寒光,讓每個觀眾的心中一緊。

開始林莉并沒有聯(lián)想到這一層。

在被史密斯趕走的那天晚上,林莉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她想要理清楚白天發(fā)生的一切,一直有什么東西不對勁,導(dǎo)致整件事都崩塌了。然后她想起蘇煜說的話:“在劇場后臺,他跟一些女孩……”

第二天,林莉找到伊麗莎白,問她是不是有這么回事。伊麗莎白哭了,林莉幫她擦干了眼淚,問她愿不愿意幫助自己實行這個復(fù)仇的計劃。

伊麗莎白舉起刀,刺進(jìn)了山羊雪白的、柔軟的喉嚨。一種甜滋滋的味道混合著粗野的膻味在劇場里彌漫開來,那是被死亡激發(fā)的,牲畜鮮血的味道。

林莉想,素食主義者史密斯,一定也聞到了。

后來的事情出乎他們的預(yù)料。大部分的媒體報道,都不約而同地提到殺死山羊的這一幕。他們稱贊這一幕恢復(fù)了古希臘戲劇的“史詩感、悲愴感、肅穆感”,“在死亡的考問下,生命的意義被突顯”,“這是一次魯莽的存在主義實驗,是行走在道德邊緣的試探。它揭開了文明的遮羞布,模糊了暴力和美之間的界限”,“它打破了第四堵墻,強迫觀眾卷入舞臺上發(fā)生的故事中。今夜我們都是殺戮的旁觀者”。

蘇煜開始有些不相信,他提醒林莉,那個老頭狡詐得很,說不定在玩什么把戲。但他逐漸接受了這些贊美,后來甚至很得意。

林莉不忍心直接給正在興頭上的蘇煜潑冷水,沒有提醒他,這場惡作劇的靈感來源于她,如果要說成功,那也是她的成功。但這除了稍微惡心了一下史密斯,并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實質(zhì)性的傷害。

好在,無論如何,史密斯再也沒有找過他們,也沒有給他們制造過麻煩,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林莉之后還經(jīng)常夢見那頭山羊,她知道這是自己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

蘇煜安慰她說,只要他們倆在一起,一切都會變好的。

 

從提出離婚到離婚證辦下來,中間拉扯了兩年多。

其實在文身之后,蘇煜每天都按時回家,開始做家務(wù),也會陪著嘻嘻玩,簡直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好男人??墒橇掷驔]有感到滿意,她把這些視作蘇煜對過去錯誤的彌補。出軌的事情橫亙在他們之間,沒有人提起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它變成了一顆可能隨時爆炸的地雷,他們的關(guān)系每時每刻都像在穿越這片雷區(qū)。在這種狀態(tài)下,一些小事會打破默契。比如有時候他們一家人出去逛街,蘇煜給林莉買了杯奶茶,林莉會立刻諷刺他。

“又心虛了是嗎?”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變成了一個痛苦的人,還變成了一個可怕的人,這才是關(guān)鍵。

嘻嘻過生日那天,林莉打電話給蘇煜,讓他無論如何必須到場。蘇煜在電話里顯得很為難,他說,還真有這么巧的事,趙唯今天也過生日。

最后的解決方案是,蘇煜帶著趙唯來了,他們和林莉在游樂場門口匯合。

嘻嘻很久沒見蘇煜,她一看見他就從林莉的手里掙開,伸長了雙手要蘇煜抱抱。蘇煜有點尷尬又有點自豪地對林莉笑笑,把嘻嘻接了過來。嘻嘻用手箍著蘇煜的脖子,臉挨著蘇煜的臉。蘇煜的下巴上有一個小傷口,是早上刮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刮壞的。嘻嘻摸了摸那個傷口。

“是媽媽打的嗎?”她悄悄地問。

嘻嘻有點怕林莉。

前一天晚上,林莉哄她上床睡覺,她纏著林莉給她講個故事,林莉突然就想起了《美狄亞》。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yuǎn)的國家,有一位公主叫美狄亞。美狄亞的媽媽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她和爸爸兩個人相依為命。爸爸非常嚴(yán)厲,把美狄亞一個人關(guān)在城堡里,每天學(xué)習(xí)魔法。美狄亞沒有一個朋友,非常孤獨地長大了。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來尋找金羊毛的王子伊阿宋。她愛上了伊阿宋,用自己的魔法幫助他偷走了爸爸的金羊毛。伊阿宋帶著美狄亞離開了關(guān)押她的城堡,對她說,等我們倆一起回到我的國家,一定會非常幸福的??墒呛髞?,伊阿宋愛上了別國的公主,還要驅(qū)逐美狄亞,這時候美狄亞已經(jīng)生下了兩個孩子。她非常傷心,但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所以她準(zhǔn)備復(fù)仇。她給公主送去了慶祝結(jié)婚的禮物,一件涂了毒藥的長袍和一頂王冠,公主被毒死了。伊阿宋聽說這個消息,他急忙趕到美狄亞住的地方,想要質(zhì)問她。沒想到的是,他一打開門,看到的卻是美狄亞已經(jīng)殺死了他們的孩子。伊阿宋痛苦地問:“為什么?”美狄亞說:“害死孩子的是你!”最后,美狄亞抱著兩個孩子的尸體,坐著龍車飛走了。

 

嘻嘻聽完故事,若有所思。

林莉說:“媽媽和爸爸一起表演過這個故事?!?/p>

嘻嘻猶豫了半天,問:“那你也會殺掉我嗎?”

這會兒,林莉一個人走在前面,蘇煜抱著嘻嘻和趙唯走在一起。從旁人的眼光看來,后面的三個人才是幸福的一家子。

不過林莉并不擔(dān)心,她相信嘻嘻,也相信自己。更重要的是,她們還有無窮無盡的時間。

走到坐旋轉(zhuǎn)木馬的地方,蘇煜抱著嘻嘻進(jìn)去了,林莉和趙唯靠在外面的欄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趙唯顯然想釋放一些善意,于是說:“嘻嘻很可愛?!?/p>

“嗯。”林莉說。

“我也懷孕了?!壁w唯說著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林莉一愣,轉(zhuǎn)頭看趙唯。趙唯看向前面,沒有看林莉。

旋轉(zhuǎn)木馬還在繼續(xù)繞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下來。

“我們都得往前走,不是嗎?”趙唯說。

林莉點點頭。

這時,木馬正好轉(zhuǎn)到她們這邊,她們都從欄桿上直起身子來揮手。

“你等一等?!?/p>

林莉想起了什么,一邊說,一邊伸手探進(jìn)自己的袖口。

“送給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祝賀你懷孕?!?/p>

林莉遞給趙唯,那個蒂芙尼的手鐲。

【作者簡介:肖星晨,1993年生于江西吉安,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向碩士畢業(yè),作品發(fā)表于《滇池》《文藝報》《中國藝術(shù)報》等,現(xiàn)為高校青年教師?!?/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