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之家”,亞馬多及諾埃爾·塞里尼
“拉美之家”位于巴黎圣日耳曼林蔭大道217號,是拉丁美洲國家在法國的文化活動中心。今歲春分,法國社會文化活動家瑪麗-諾埃爾·塞里尼女士特邀我和妻子董純及巴黎中國文化中心前文教負責人朱明伉儷在此餐聚敘舊,令我回憶起1985年仲夏第一次來到“拉美之家”的情景。
昔日,龔古爾文學院院士羅布萊斯主持“拉丁文化獎”得主喬治·亞馬多的頒獎典禮,安排我借此機會跟這位巴西當代文豪會面,我欣然前往。亞馬多是在中國較早知名的拉丁美洲重要作家。彼時,他的小說《可可》《饑餓的道路》和《黃金果的土地》等多部著作早已譯成中文,為新中國成立后國內(nèi)最早引進的拉美文學作品。我年輕時就讀過他寫的《希望的騎士》,這部小說描述巴西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人普列斯特斯率領(lǐng)以他命名的“革命縱隊”經(jīng)歷的長征。由此,我得悉遠在大洋彼岸也有過像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一樣的長征,這一閱讀開拓了我有關(guān)世界革命的視野。
亞馬多是一位多產(chǎn)作家,創(chuàng)作了三十來部小說和詩歌作品,在全球譯成49種文字。1985年,巴黎斯多葛書局推出他的《卡亞·格蘭德》法譯本,幾乎同時期,我首次用法文撰寫的長篇小說《懸崖百合》也在巴黎問世。
《懸崖百合》(法文版名《延安的孩子》)追敘1947年春起步的“中國兒童長征”。跟“希望的騎士”在拉美之家邂逅,凝合革命情結(jié),我們無疑是從巴西和中國有緣千里來相會。亞馬多接受“拉丁文化獎”的領(lǐng)獎典禮過后,騰出時間跟我談話。我了解到,他曾于1952年和1957年兩度訪華,深度了解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工農(nóng)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以及建立新中國的歷程。他早年加入巴西共產(chǎn)黨,投身該黨總書記普列斯特斯領(lǐng)導的社會革命運動,積累了豐富經(jīng)驗。這回在巴黎與一位中國作家相會,被他稱為“世界革命在拉美與亞洲的風云際會”。
得悉我倆都以本國可歌可泣的革命史實展開寫作,他格外興奮,一見面就談起我的小說《懸崖百合》。亞馬多聲言:“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民主革命是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重要里程碑,而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則是人類歷史的輝煌篇章。”他從閱讀小說《懸崖百合》了解到,三百多名延安的“小八路軍”曾在中國黃土高原與反動派軍隊周旋,跋山涉水,過汾河、渡黃河、爬太行,最后到達北京,迎來了全國的解放。我與亞馬多詳談延安孩子們的長征,說自己當年八歲,懷著革命理想,向往一個民主自由的新中國。
說到他本人,他堅稱自己是“寫人民的小說家”。確實,他的作品描寫社會底層民眾的苦難,反映人間不平。一席激情交談,亞馬多對中國人民革命的欽佩溢于言表。
光陰荏苒,“希望的騎士”亞馬多于2001年逝世。他的故鄉(xiāng)薩爾瓦多市近萬人為逝者送葬。這樣受到民眾愛戴的程度在南美是十分罕見的?!都~約時報》評論:“沒有哪位拉美作家贏得過這么多同代人的仰慕。”直至離世,亞馬多都稱自己“是個共產(chǎn)主義的信仰者”。
今歲重回“拉美之家”,跟法國文化活動家瑪麗-諾埃爾·塞里尼提及我過去曾跟巴西作家亞馬多在這里見面的往事。她慶幸自己選擇餐聚地點這般巧合,她說這位作家至少有十來部小說在巴黎譯成法文,由斯多葛書局發(fā)行,小說里講的故事多有南美異域風情,為法國讀者所樂聞。此次老友重逢,我和董純跟她談得更多的是中國與法國的文化交流。
瑪麗-諾埃爾·塞里尼確為一位十分活躍的文化活動家,熱衷于推動不同民族之間的交流。2016年圣誕節(jié),她促成在巴黎圣路易島大教堂舉辦歌會,特邀圣彼得堡的里姆斯基·科薩科夫女子合唱團遠道前來,同法國巴斯克兄弟合唱團聯(lián)袂演出。那一次。她盛情邀請我們夫婦二人前往欣賞俄羅斯同巴斯克年輕人的輕歌曼舞。當晚,兩個不同民族的歌舞團唱起《皚如高山雪》:
溪澗已經(jīng)結(jié)冰,
我自由地走向你,滿心歡悅……
演唱的還有俄羅斯民歌《晚鐘》:
晚鐘,晚鐘,聲聲繚繞。
遙想我逝去的童年,
懷念我的家園。
物是人非,
昔日歡樂難再現(xiàn)。
歌會以里姆斯基·科薩科夫合唱團演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作為尾聲,讓俄羅斯清越動人的聲響以巴斯克民族的風度在塞納河水面蕩漾。
瑪麗-諾埃爾·塞里尼也是巴黎中國文化中心最熱心的活動參與者,跟朱明老師結(jié)下深厚友誼。朱明老師在文化中心組織的系列學術(shù)講座,她經(jīng)常出席。我和董純所作的十來個報告會,她是每次必到的忠實聽眾。也正是在這一場合,我們結(jié)識了這位熱誠、坦率、特別重友情的法國女性。此次在“拉美之家”重聚,她追憶往日參加的多項活動,對朱明老師說:“我正是那次在文化中心聽了沈教授關(guān)于巴爾扎克創(chuàng)作生涯的報告后,開始重讀巴爾扎克的小說,體驗我國大文豪刻畫得入木三分的人間悲劇?!彼恢币猿洚敺ㄖ形幕瘮[渡的“采芳人”而感到自豪。言談中,她說到文學翻譯,尤其關(guān)心在法國出版發(fā)行的中國文學作品,并跟一些出版者始終保持聯(lián)系。不久前,她聽說巴黎“映像出版社”和“友豐出版社”發(fā)行了一些中國書籍,就專程前往書局,選購了筆者的比較文學著作《透鏡鑒照》和董純翻譯成法文的《明清愛情小說選》等,每本選購數(shù)冊,贈予親朋好友。在出版界面臨蕭條的困境下,此舉實為可貴,充滿了友愛,如今歡聚,也為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