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新星渡瀾小說閱讀札記
我在內蒙古大學上第九期文研班的時候,偶然聽到渡瀾這個名字。當時,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的老師、青年作家安寧在給我們講授關于散文創(chuàng)作的課時,鄭重提到本學院一個名叫渡瀾的文學天才少女,開始時我很不以為然,因為當下自詡這才、那才的中外作家實在太多,已經全然在我這里沒有任何知覺和好感。但當安寧把渡瀾的作品節(jié)選投放在到PPT上的一瞬間,只那么一小段,我便被那幾行靈動機敏的文字震動和折服,萬萬沒想到在文學創(chuàng)作相對薄弱的邊疆內蒙古,可以發(fā)現這么一位文學創(chuàng)作奇才,于是一下子記住了她,并打算結識她。
下面就是那段摘自渡瀾即將刊發(fā)的《傻子烏尼戈消失了》短篇小說中的神奇美麗的文字:
“路途中,我遇見了我那被燒成灰的房客——他可能是被風吹來的。烏尼戈仰躺在一捆捆散發(fā)著芳香的木枝旁,迎著陽光,每一寸皮膚都充盈著生命。烏尼戈的掌心里長滿了小巧玲瓏的草,里面蟄伏著草爬子。他的每一個關節(jié)腔里都有螞蟻在建造新的宮殿。鳥在他額頭上產卵,山羊在吃他影子里的草。他仍然在呼吸,胸膛輕輕起伏,像個搖籃一樣使他胸前的小動物們昏昏欲睡。他竟能與自然如此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可愛的場景令我心醉。他依舊是初次見面時的‘漂亮男孩’,這種去而復返后已有所改變的音樂般的美麗仿佛在告訴我——生命仍然一如既往地緩緩前行。這就是他一生都在聽從其召喚的命運。我們的朋友烏尼戈永生不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消失了。
我并未停下腳步,心中一片平靜,就像看到躍出水面的魚兒又墜回了水中?!?/p>
相信看過上面文字的人一定會和我是同感。于是對于這么一個天才的存在,我既激動又好奇,先后收集她發(fā)表在《青年作家》2019年第5期的三篇小說《圓形和三角》《聲音》和《諒宥》認真閱讀,同時也認真參閱了全國著名編輯和評論家顧建平先生關于她作品《魔幻世界的小說呈現》(《青年作家》2019年第5期)的評論,愈發(fā)對她的出現產生好奇,之后我所接觸到有關她的各種信息,不斷催發(fā)我的種種想像,最終形成了一些關于她和天才方面的想法,現在與大家分享:
一、渡瀾是否是天才型的寫作者
光就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成績來講,以她的年輕和閱歷,這樣的作品只能以天才兩個字來形容。文學在她這里是無師自通、清透的,是自成一派、一體的,是從其靈魂深處土生土長也是自生自滅的。關于這一點,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李建軍先生曾經說過,中國現當代文學是西方文學,乃至是俄羅斯和蘇聯文學的漣漪??v觀 “五四”以來的中國現當文學創(chuàng)作,這個觀點應該毋庸置疑。而前不久內蒙古作協(xié)主席滿全先生在為我們授課時也提到,世界文學的主流在歐美,中國文學仍然位于邊緣位置,并因此深受前者影響,以至幾乎每個中國現當代作者的背后都能找到和站著一個西方人。我十分認同上述兩位的觀點,因為我自身就受巴爾扎克、司湯達、托爾斯泰等西方文學巨匠的鮮明影響。而細細數來,當今華文文壇上許多名家亦是如此。但這個一直束縛在東方作家頭上的標簽和金箍,意外在渡瀾這里被解除了。通讀她的作品,你會發(fā)現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的家鄉(xiāng)草原、她的小動物們,她的身后不站有任何人,或許說她和那些人是共處和平等的。她作品里呈現的是她沒長大時的草原,是她的一個快活又不分彼此的動物王國,是一方她徹底融入和忘我的廣大天地。她反映的是自己真實、萌動的內心世界,仿佛一泓清澈見底和閃著耀眼虹光的泉流。
她的創(chuàng)作才能引發(fā)我強烈的好奇心,我急于知道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成就了她的才能,讓她在如此小的年紀就到達一個如此自由和成熟的創(chuàng)作境界。于心心相念之際,終于在一個月后,她來文研班聽課的時候,我見到了她。
記得中間有個小插曲,安寧本來告訴她這次講座安排在內蒙古大學南校區(qū),但不知怎么回事,渡瀾搞錯了,一大早跑到了北校區(qū)。于是安寧對我們笑稱“她在生活上是個低能兒”。等到她中途出現,這才發(fā)現她是個十分嬌小文弱的少女,額頭大大的,小臉白晰透亮,樣子有些害羞。特征最突出的是她兩只眼睛,烏黑碩大且晶瑩。她頭一直略微低著,手規(guī)矩地放在身前,不善言辭,顯得十分乖巧,甚至猛地看有些木訥。但我很快就發(fā)現,其實她那雙眼睛根本不消沉和暗淡,而是隨時機智和大量地觀察周圍。她的精神世界無時無刻不在與周圍事物進行交流、觀察和發(fā)現,她似乎歡迎所有事物進入她的意識世界,然后成為彼此平等要好的朋友。她像一枚停在花蕊的蝴蝶或蘆桿上的蜻蜓,看上去一動不動,卻感受得到周圍任何一個細微變化和動靜。她對周圍世界的把握是快速、周全并且多向的,她潛意識里的自己在興匆匆調動所有感官,包括第六感覺,同時在發(fā)現、感受和回應世界,于是她的精神世界里就有了一個獨屬她自己的王國。她內心是無比愉悅、通透、機趣和活潑的,她與她自身世界以外的其他人形成鮮明對比。說的更清楚些,她與我們這些自恃甚高、一心想從別人那里得到肯定和贊美、并以此作為人生成就和快樂的所謂的寫作者們來比,她是內向視角,在內心創(chuàng)造和享受屬于她自己的精神園地,而絕非我們熱衷于苦苦尋找自己在外部世界中的位置,結果為很多瑣事糾纏而痛苦不已。她就像一架無聲工作的龐大陣式雷達,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時間片段和生活內容,她又像一只結好網靜靜等在一邊的蜘蛛,令等生活中所有的東西不請自到。如果非要說有天才,那我以為就是她這樣的天才。她生來具有捕捉生活并且為已所用的本領,她把世界中的一切當作生命體對待,當作朋友和伙伴來相待。她的童心未泯,一如既往停留在童年時空里不曾走出來過。而一旦她從小就有這種突出的能力,再加上她獨特的家庭教育,這就成全了她作為一個天才的實質,接下來,就是要借用嫻熟的語言把她精神世界里的內容完整清晰和生動地表現出來。這樣,她不但擁有精神內涵,也有了相應的“利器”,而這個器就是她自有獨特的言語表達方式。
據安寧介紹,渡瀾家庭條件比較好,父母都是熱愛讀書的知識分子,對她的教育非常開明,促使她養(yǎng)成良好的讀書習慣。渡瀾的閱讀量驚人,幾乎囊括大部分能接觸到的古今中外的經典作品。于是,不受世俗影響的少女情懷、清純明凈的童年戀想,再加上她通過大量閱讀和各種言語表達技巧所凝煉形成的個性語言風格,她的天才創(chuàng)作便水到渠成。但需要強調的是,很多人在生活中也聚集著這幾個要素,但目前只在她身上這幾個要素發(fā)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形成一個人人羨慕的結果。所以非要說世間有天才,即使可以從她成長的環(huán)境、個人性情來進行解析,但天才的形成仍屬于神秘主義的東西。所以,歸結下來,還是只能用天才兩個字形容她。
二、渡瀾存在的價值在于她的原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
文學是用來開化人們心靈的,是用來提高人們智慧的,也是改善人生質量的一種很好、很重要的途徑和方式。好的文學作品是一個人成長所需的精神土壤,用來讓一個人終生變得善良、勤勞、可愛,同時富有尊嚴、信心和樂趣。但不幸的是,無論是中國還是外國,當下文學仍處于一個集體低潮期,好的文學作品鮮見。充斥在人們周圍的大量作品都附庸欲望、迎合小我,多為無病吟唱、心浮氣躁和抄襲模仿之作。所以,在一個人們本來對文學切實需要和充滿期待的時代,突然出現渡瀾這樣一個新人,雖然她寫作剛剛開啟,尚未獲得應有的聲名,但可以預料,她必將在未來散發(fā)獨屬于自己的光芒。
但是這么一位眼神明亮、心性純潔的女孩所進行的創(chuàng)作,被評論家們歸納為魔幻小說,這點我一時很難接受。因為我認為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完全是自我的,她的精神世界里只住著她一個人,而她在作品里突出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包括人在內的萬事萬物的關聯和關系。如果說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是精心設計和營造出的一個人為世界,那么渡瀾的世界絕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而是屬于原生態(tài)的,就像鳥類天生會筑巢,就像大地天然生育出茫茫的草原。她以一顆清澈明凈的心感知世界,自己就是這世界的一部分,以平等和伙伴性質的關系與萬物相處。她沉浸在她的童話世界里,一直沒有跳出來過,而是一直深處其中、自得其樂。她的思想靈魂、精神氣質與作品中的所有事物都是和諧共生、友好相處、互相感應、渾然一體的。所以她的作品既不是魔幻,也不是單純的童話,因為童話也實則是人們通過擬人化方式講述故事,用人為設計的場景和內容告訴人們一些道理。所以,渡瀾的作品應該歸屬于“童幻”,是基于天然的兒童心理、成熟的語言運用形成的“無我世界”,是完全發(fā)自內心,從而呈現出蓬勃、鮮活的生活場景,展現生命本有的鮮活狀態(tài),絕非用以對人說教闡理。她作品里所有的東西都不是主觀的,而全部是客觀的、真實的、本我的,沒有自我的刻意存在??赡苷驗檫@樣的“忘我”作品太少見、太稀有,所以人們容易將她的作品歸為魔幻小說,這個概念對她的創(chuàng)作來說,不免有些狹窄。
三、渡瀾的創(chuàng)作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價值
蒙古族文學是內蒙古文學的主體,在建國后進入繁榮期,并且長盛不衰。但深入研究會發(fā)現,蒙古族文學除了少量反應時代變化的作品外,大部分仍然圍繞騰格里和祖先崇拜進行創(chuàng)作,歷史和草原題材占據他們的創(chuàng)作主流。這既是他們擅長和展現自己才華的主要領域,但客觀地講也在一定程度了限制了他們的域囿,使得社會對于他們的創(chuàng)作希望有更大突破和進展。而渡瀾的出現,于我自身的感受來講,恰恰就是蒙古族文學創(chuàng)作一個略微遲到的驚喜,讓人們看到蒙古族文學創(chuàng)作新的天際線和紅日邊緣。
與其他蒙古族作家的創(chuàng)作相比,渡瀾的思維是現代的,語言是現代的,呈現出來的整體意境是具有現代意義的。之所說她的創(chuàng)作是現代的,根本在于社會大眾當下所關注的東西在她這里得到了充分呈現和回應,她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學世界讓人們能夠留下深刻印象并產生強烈共鳴以至持久的喜愛,而她所表達出的精神意境是人們在現實境遇中可以切實感受并能夠借鑒利用的。當然,在這里強調她蒙古族的身份,并非是非給她貼上民族的標簽,而是她對于蒙古族文學創(chuàng)作會起到一個很好的示范作用。從現代意義方面闡釋她作品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是非常必要的,因為任何一個作家都是面對全人類進行寫作,是為全人類服務的,所以任何一個作家的寫作應該有意無意地跳出民族和地域界限,讓自己在精神上屬于全人類,讓自己的作品成為世界文學的有機組成。當今社會已是全球經濟,大市場、大貿易、大聯通決定了人類整體不會再像過去那么割裂。而目前人類人類面臨著諸多共同的困境與問題,需要人類統(tǒng)一自身情緒和經驗,然后統(tǒng)一調動力量進行解決。
渡瀾的作品雖然仍在寫她的草原生活,但那個世界清新、透徹、干凈、活潑和靈動,是一個沒有被污染和干涉的自由天地,是一方生機盎然的綠色世界,是一個充滿親和力的共生世界,是一個人與萬物平等相處的和諧世界,是一個不存在惡意競爭和有壞東西存在的美好世界,她為讀者奉獻出一個美好無憂快樂的童年世界,使文學很好地發(fā)揮了慰藉心理、滋潤心靈的作用,天然地喚醒人們對于美好自然和美好世界的追求向往,所以她作為蒙古族的一份子,應該讓蒙古族人感到驕傲和自豪。
四、渡瀾的存在只有在被發(fā)現和培養(yǎng)的前提下才能實現
當我們對渡瀾的文學創(chuàng)作感到驚訝的同時,其實也要相信一個事實,這種文學的天賦只有在得到挖掘和培養(yǎng)后,才能顯現其效果和發(fā)揮作用。不得不說,渡瀾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既精通文學創(chuàng)作又懷有關愛之心的作家安寧。
安寧在散文創(chuàng)作方面成績出眾,是80后散文創(chuàng)作的代表作家。同時她也是一個心地善良、極富熱心的人,是令人尊敬的文學伯樂。關于渡瀾,用安寧自己的話說:“當我第一次看到渡瀾的作品時,便驚訝于她的創(chuàng)作才華,沒想到在文學創(chuàng)作相對邊緣的塞外邊疆,有這樣一位天才型的寫作者,而且那么年輕,才剛剛19歲!”激動之余,安寧開始認真指點渡瀾的創(chuàng)作,積極向外界推薦她的作品,并被《青年作家》雜志社的副主編盧一萍先生率先賞識。安寧十分樂意和享受做這樣的事,這仿佛比她自己的成功還要讓她高興,所以當她在課上向大家介紹渡瀾時,就像一位成功的母親那般幸福和驕傲。而她對于文學新人的發(fā)現和培養(yǎng),也不止渡瀾一人,就讀于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大二的男生蘇熱,曾經榮獲《萌芽》新概念大賽一等獎,擅長文學評論和小說,他和渡瀾被稱為內蒙古文學圈的“金童玉女”,他同樣受到安寧熱情的幫助和扶持。
所以,渡瀾這位天才少女能夠出現,與作家安寧以及像盧一萍這樣熱心于發(fā)掘新人的編輯,有著重要的關系。如果沒有這樣無私的伯樂,或許渡瀾的才華不一定會如此快地嶄露頭角,甚至有可能被社會埋沒,平凡地度過一生。由此我也聯想到,從為中國文學繁榮發(fā)展負責任的角度出發(fā),社會如何共同努力,打造一個能夠讓文學新人脫穎而出并良性發(fā)展的環(huán)境,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