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國際博物館日的主題是“快速變化社會中的博物館未來”。

在日前舉行的2025年國際博物館日中國主會場活動新聞發(fā)布會上，國家文物局副局長羅文利說，從過去“門可羅雀”，到現(xiàn)在“一票難求”；從過去作為文化生活的一個可選項，到現(xiàn)在不可或缺；從過去的文化守護者，到如今成為社會的建構者之一，博物館被賦予了新的使命和任務。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機構，也必須審時度勢，守正創(chuàng)新，于變局中開新局。

高人氣的大型博物館“一票難求”、節(jié)假日“頂流”文物所在的展廳人山人海、博物館打造的冰箱貼成為炙手可熱的文創(chuàng)……博物館正在深度參與越來越多年輕人的日常，與此同時，博物館的“冷熱不均”也引發(fā)關注。熱門博物館“預約難”“人太多”，而一些有特色的冷門、小眾博物館不失為新選擇。

如何讓熱門博物館更好服務大眾需求？如何使冷門、小眾博物館“熱起來”，拓寬游客的選擇面？在2025年國際博物館日到來之際，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探訪多家博物館，對話從業(yè)者、觀眾、專家，請各方人士為解決博物館“冷熱不均”問題建言獻策。

過于火熱的博物館，如何“從容”安放更多人的期待

一家博物館走上“頂流之路”，必定有不可替代的魅力。

博物館的觀展體驗，是上海的文博愛好者張古古衡量博物館品質(zhì)的重要標準。上海博物館的“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以下簡稱“古埃及文明大展”），是張古古評價頗高的“頂流展覽”，在她眼里甚至“已經(jīng)成為一個文化現(xiàn)象”。

上海博物館的古埃及文明大展自2024年7月開展以來，截至目前，展覽累計接待觀眾突破200萬人次。張古古一直關注該展覽相關的策劃，例如此前的“博物館奇‘喵’夜”——觀眾可以攜帶寵物貓一同看展；2024年12月31日晚，上博以古埃及文明大展為基礎，在人民廣場館舉辦跨年活動“眾神的派對——古埃及文明大展迎新奇妙夜”，游客玩起了和展覽主題相關的Cosplay。

張古古還在博物館偶遇了頗有儀式感的時刻——她見到了該展覽的第100萬名觀眾，當時上海博物館館長為這名幸運觀眾送上了文創(chuàng)禮物。

熱門博物館總會吸引較大的人流量。張古古最近從新聞中得知，為滿足觀展需求，古埃及文明大展展期最后一周將開啟“不眠夜”模式，創(chuàng)造全球博物館168小時連續(xù)開放的世界紀錄?！斑@種策劃非常有人情味兒，能較大程度滿足大家想去看一眼‘頂流’展覽的心愿。

北京中軸線15個遺產(chǎn)點之一的先農(nóng)壇，坐落在北京中軸線南端西側，是明清兩朝帝王祭祀先農(nóng)神的地方，如今也是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館的所在地。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館是我國第一座收藏、研究和展示中國古代建筑技術、藝術及其發(fā)展歷史的專題性博物館，穿梭其中，如同游走于一幅歷史長卷，你能在這里閱讀華夏民族傳承千年的建筑文明史。

近來，這座博物館成為年輕人心中的“明星”。

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館文物保護與發(fā)展部文創(chuàng)負責人周海榮對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介紹，作為專題類博物館，古建博物館最初吸引較多的是歷史和建筑愛好者。隨著北京中軸線的申遺進程，古建博物館先后開放先農(nóng)壇神倉建筑群和慶成宮區(qū)域，加上文創(chuàng)“頂流”天宮藻井冰箱貼的“出圈”，人們開始對背后的文物故事愈發(fā)好奇，前來博物館的人越來越多。2024年接待觀眾量比2023年接待觀眾量翻了5倍。據(jù)統(tǒng)計，今年“五一”期間，博物館5天內(nèi)共接待游客約3.7萬人次。

游客“蜂擁而至”，自然會對有限的博物館空間造成壓力，也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需求。

周海榮告訴記者，盡管古建博物館占地面積8萬多平方米，但展廳面積有限。“博物館是一個學習的場所，如果200人同時涌入一個展廳，嘈雜的環(huán)境會降低體驗舒適度。如果處處人擠人，文物也看不到，心情一定很糟糕。”

周海榮說，為了緩解節(jié)假日客流量，增加游客體驗感，古建博物館增加了志愿者數(shù)量，在為游客提供免費講解的同時，注重協(xié)調(diào)和分散游客?！氨热邕@個展廳人太多了，可以協(xié)調(diào)到另一個展區(qū)，或是在空曠的戶外進行講解活動?！?/p>

小微博物館是建設“博物館之城”的“毛細血管”

張古古提到，小眾的主題博物館也會吸引她，比如她最近打卡了家附近的上海元代水閘遺址博物館，發(fā)現(xiàn)也很好逛，能了解到先民治水的智慧，“這種博物館能滿足對該領域有興趣的游客，拓寬大家的知識面，解鎖很獨特的體驗”。

冷門的小微博物館如何“熱起來”？郭守敬紀念館是一個很好的范例。

張鵬是“耳朵里的博物館”創(chuàng)始人，從2018年起擔任北京郭守敬紀念館執(zhí)行館長。

北京郭守敬紀念館位于北京什剎海西海濕地西北角的匯通祠。最初這座博物館門庭冷清，年接待客流量僅3萬多人次。2016年，郭守敬紀念館進行展陳改造，西城區(qū)文物部門引入專業(yè)社會力量，張鵬帶著“耳朵里的博物館”團隊接手運營。

“我們館是個小微博物館，內(nèi)容專題性比較強?！睆堸i介紹，郭守敬紀念館的內(nèi)容定位分為3部分，一是講述以大運河為代表的文化遺產(chǎn)，二是北京的歷史文化，三是以郭守敬為代表的科學家精神。

張鵬說，過去，來博物館的主要是周邊社區(qū)居民、關注北京水文化和大運河文化遺產(chǎn)的歷史愛好者?，F(xiàn)在，來博物館的人多了，有的是老師帶著學生們來紀念館學習大運河文化，有的游客是家住大運河沿線，還有的是一些孩子在家長的帶領下來這里了解北京。

在張鵬看來，首先需要把基本服務做好，例如良好的參觀環(huán)境、周到的展陳布置、優(yōu)質(zhì)的講解服務和票務等，同時要注重個性化。

僅僅是館內(nèi)導覽講解詞，張鵬團隊就準備了多個版本：親子版、公眾版、明星張曉龍和龔琳娜版，讓不同年齡段和圈層的觀眾都能聽到最適配的講解，還能吸引一些對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音樂感興趣的觀眾。此外，紀念館還為7-14歲的孩子設計制作了伴學手冊，近期將推出全新的“家庭版”，父母和孩子人手一本，在參觀的過程中跟著問題游覽學習。

在張鵬看來，展覽是一個博物館的核心文化產(chǎn)品，小微博物館可以運用自己的優(yōu)勢布置中小型展覽。張鵬介紹，去年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郭守敬紀念館推出了“橋見——北京中軸線上的橋梁”微展覽，聚焦京杭大運河與北京中軸線交會的歷史古橋，尤其是具有代表性的萬寧橋，深入挖掘并呈現(xiàn)北京中軸線上古橋的歷史內(nèi)涵。

“我們不可能像大博物館一樣，辦一個中軸線大展。我們就做萬寧橋，把它在中軸線確立過程中的根基、坐標作用講清楚就可以了?！睆堸i說。

此外，小微博物館要建立自己的品牌。從2018年重新運營至今，郭守敬紀念館已舉辦了60余期“守敬講壇”，16期“運河書會”，邀請作者或編輯與讀者見面，還在暑期舉辦大運河主題音樂會、大運河詩詞賞析會、大運河主題圖書角等。

“要讓博物館的東西‘走出去’?！睆堸i建議，小微博物館可以將展覽、品牌活動等推出去，例如進入中小學校園，與大學聯(lián)動等。

張鵬說：“熱門大博物館是‘博物館之城’建設的‘大動脈’，小微博物館是‘毛細血管’，也需要被激活。”

“整個北京中軸線區(qū)域在旅游承載力方面的壓力并不小?！敝袊鴼v史研究院科技考古與文化遺產(chǎn)保護重點實驗室高級工程師孫燕告訴記者，文物保護與旅游承載力之間如何平衡的問題，在其他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旅游發(fā)展相關案例中也普遍存在，是國際普遍關注的問題。

“目前我們有一個長遠的目標，希望以前公眾游覽較少的遺產(chǎn)點，能夠在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后，進一步發(fā)揮自己的文化魅力和旅游承載力，成為新的文化熱點，促進游客均衡分布，推動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文明旅游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睂O燕說。

大膽創(chuàng)新探索文化傳播新思路，促進“冷熱均衡”

當下，許多年輕人對博物館“冷熱不均”現(xiàn)象保持密切的觀察、思考，其中一部分人還會付諸實踐。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社會與民族學院社工專業(yè)2024級學生呂闊，還記得自己跟隨學?；顒拥谝淮翁と胫芸诘瓯本┤诉z址博物館的直接感受：這個在人類歷史上有著重大意義的遺址，前來參觀的人卻寥寥無幾。“當時我感慨，這么有意義的博物館，為什么我們之前都沒聽過？”

出于好奇，呂闊和考古學專業(yè)高浚楓同學一起開始探究小眾博物館“不火”的原因。在和相關專業(yè)同學討論、向學校和科研院所老師請教后，呂闊和其他4名熱愛博物館的同學組成了“博物致知”項目小組，從“冷門博物館”入手進行調(diào)研。

中國考古博物館、西安碑林博物館、藍田猿人遺址博物館……2024年11月開始，小組成員們陸續(xù)到18個省市的60余家“冷”“熱”博物館實地調(diào)研。在和多家“冷門”博物館從業(yè)者了解情況的過程中，呂闊發(fā)現(xiàn)，有的博物館有著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講解員的講解也很出色，但愿意主動走近它的公眾并不多，其中有著展陳設置、宣傳推廣等多方面因素。

“要想提高大眾對冷門博物館的認知度，首先應該讓人們了解這些博物館的存在?！睘榇耍瑓伍熕诘摹安┪镏轮眻F隊在學校的支持下與幾家博物館達成了合作，嘗試探索一些年輕人喜聞樂見的新形式，幫助“冷門”博物館“變熱”。

“我們可以在線上進行文旅推廣，提高知名度。同時，線下進行策展改良和文創(chuàng)IP開發(fā)?！崩玑槍χ芸诘瓯本┤诉z址博物館，“博物致知”團隊嘗試開發(fā)了猿人“大元”和“二元”的卡通形象；針對中國考古博物館，設計與《哪吒》中敖丙有關的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對于地方，可以將博物館納入當?shù)氐穆眯芯€路中。

“推動博物館‘冷熱均衡’，也需要青年聲音。”呂闊說。

中央文化和旅游管理干部學院研究員孫佳山認為，未來博物館應該加大創(chuàng)新力度，探索契合時代發(fā)展的呈現(xiàn)方式，讓文物、文化都活起來。

他舉例，西安咸陽國際機場博物館最近在網(wǎng)上頗受關注，這座建在機場航站樓里的博物館，展示了歷年來西安咸陽國際機場建設期間考古發(fā)掘出土的文物。孫佳山覺得，這種“創(chuàng)新”是雙贏的，讓大家司空見慣的機場多了鮮活的生命力，更是為博物館文化的多元化傳播“賦能”，為文物保護提供全新思路。

張鵬建議，首先需要通過宣傳等方式，引導大家將更多目光投向“冷門”博物館，讓更多小微博物館進入大眾視野；其次，對于小微博物館本身，需要“修煉內(nèi)功”、推陳出新；另外，政府部門也需要統(tǒng)籌當?shù)匚牟┬袠I(yè)發(fā)展，可以采用“IP聯(lián)動”“大館帶小館”等形式，統(tǒng)籌文博資源，匹配文旅服務，助力博物館均衡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