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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湘江文藝》2025年第1期|樊健軍:莫爾德頌歌
來源:《湘江文藝》2025年第1期 | 樊健軍  2025年05月12日08:15

樊健軍,著有長篇小說《誅金記》《桃花癢》,小說集《馮瑪麗的玫瑰花園》《向水生長》《遙遠(yuǎn)的妃子》《穿白襯衫的抹香鯨》等。曾獲首屆汪曾祺華語小說獎,第二十屆百花文學(xué)獎,第二屆林語堂文學(xué)獎,第四屆《長江文藝》雙年獎,江西省文藝創(chuàng)作獎,谷雨文學(xué)獎,第二屆《飛天》文學(xué)獎,江西省優(yōu)秀長篇小說獎,《星火》優(yōu)秀小說獎,第二十九屆、三十二屆梁斌小說評選中篇小說獎,《青島文學(xué)》第一屆海鷗文學(xué)獎,江西省作協(xié)“天勤杯”2021年度優(yōu)秀小說獎,作品入選加拿大列治文公共圖書館最受歡迎的中文小說名單。

  莫爾德頌歌  

文 | 樊健軍

出租屋內(nèi)一股抑郁而悲傷的情緒正在漫延。阿桑說,我要退租了。阿桑臉上陰霾密布,強大的回聲給他的嗓音鍍上了一層幽暗和空洞。三天前,那個叫贏春的女孩同他分手了,他同她交往了半年多,始終沒有實質(zhì)性的進展。贏春的身體偏胖,每次來出租屋做客時總是不肯進入阿桑的房間。她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落座,將半新不舊的沙發(fā)墊壓癟了。偶爾我也會打趣他們,以為這樣能將他們的愛情往婚姻的方向推進那么一點點。事與愿違,當(dāng)阿桑拎著一扎罐裝啤酒回來時,我才清楚,他的愛情又一次遭受了現(xiàn)實的摧殘,變成了蝴蝶狀的飛飛揚揚的回憶。

阿桑說話時,好像有蝴蝶斷翅一般的東西,像雪花一樣細(xì)細(xì)簌簌落在我的肩頭。

你要走了?我壓抑著內(nèi)心的失落問。

那時,我的內(nèi)心正被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撕扯著,女友快一周沒有消息了。我給她發(fā)微信,不回,打她的電話,要么關(guān)機,要么無人接聽。我們在一起快兩年了,每個月總有那么幾次,我會到她租住的單身公寓與她共度良宵。即便賭氣,我們也很難超過三天不說話,像這次這么長時間不聯(lián)系,已經(jīng)非同尋常了。

我去哪里?阿桑反問。

我被他弄迷糊了。他要退租,又不打算離開,住到哪里去?這套三居室的出租屋里住著三個人,我,阿桑,加上阿川,早就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多余的房間。難道阿桑打算長期住到客廳里?客廳可是公共區(qū)域,平時我們把它當(dāng)成了儲物間,東西多的時候沙發(fā)上都堆滿了。如果有客人要來,我們會抓緊時間收拾一下??蛷d短時間將就還可以,長期待在這里,那可不行,我不答應(yīng),阿川更不會答應(yīng)。阿川是后來的,一向獨來獨往,同我們粘不到一塊兒,好像有類似鐵柵欄一樣的東西將他同我們隔開了。

這套三居室是我整體租下的,我們仨雖然同為租客,但阿桑和阿川是我招租進來的,在他們面前,我成了二房東。當(dāng)初,我的想法很簡單,將另外兩個房間增加一點租金,轉(zhuǎn)租出去,我負(fù)擔(dān)的房租就相應(yīng)減少了。雖然有閑置的風(fēng)險,但計算下來,獲得的收益還是多了一丟丟。出租屋里的生活,每個日子都是精打細(xì)算的,一只杯子,一把椅子,一張床,它們每個月分別占去多少租金,有過租房經(jīng)歷的人肯定計算得出來。

阿桑是我的第一個租客,同我合租快五年了。其間,他退租了兩次,都沒有搬出去。剛來那會兒,他住的是次臥,住了一年多,有一天,忽然提出要退租,并且立馬將他的東西打包,搬到了客廳里。做這一切時,他一臉哀慟的表情,我當(dāng)時并沒有留意到。我考慮的是怎么應(yīng)對這種突然的空置,怎樣才能減少一些損失。即便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我也不能怪罪他,我和他之間是有合同的,住滿半年后,他要退租,只需提前一周告訴我就行了。余下的那一周時間,他堅決不回次臥去睡,而是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期滿后,我把押金退還給他,他不接受,也不搬走,而是繼續(xù)睡在客廳里。我以為他還沒有租到地方,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難,也就不以為意。住兩天就住兩天吧,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誰知好幾天過去,他沒有任何動靜,每天上下班,我都見他躺在沙發(fā)上,將身體蜷縮成刺猬似的一團。

我不得不提醒他,該搬走了。他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好像不明白我說的意思。他那雙眼睛讓我產(chǎn)生了某種不適,表明態(tài)度后我趕緊躲進了主臥室。另天下班,我剛進門,他就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招呼我,阿歡,來,咱們喝一杯。茶幾上擺著幾罐啤酒,他拿起一罐遞給我。我們一起喝啤酒的次數(shù)真不少,特別是收看世界杯的那會兒,我們整夜泡在客廳里,地上,茶幾上,到處都是喝空的啤酒罐。

一罐啤酒下肚后,阿桑沙啞著嗓子問我,阿歡,你能不能把主臥室讓給我?

該多少租金就多少租金。他補充說。

他在我眼里變得有些滑稽,難道兜這么大個圈子就為了得到主臥室?他的這個要求讓我有些猶豫,主臥室的空間大,且?guī)в行l(wèi)生間,住著比另外兩個房間舒適多了。人這東西是個怪物,往好處走沒覺得是上天堂,往壞處滑落,絕對是下地獄。阿桑若是走了,次臥室還要閑置多久,真說不定。下地獄沒什么可怕的,銀行卡上的余額減少,乃至清零,才是滅頂之災(zāi)。

雖說內(nèi)心有種緊迫感,但我沒有輕易答應(yīng)阿桑。我寄希望于新的租客找上門來,也許就在這兩天。如果那樣,阿桑再沒有留下來的道理,趁早滾他的蛋。我對他的這種行徑有些生氣,這不是純粹沒事找事么?后來,事情并沒有如我所愿,我被阿桑說服了。他委婉地告訴我,他找了個女朋友,萬一她來過夜,住在次臥室上洗手間可能不太方便,央求我?guī)退麄€忙。他瞅準(zhǔn)了我仍是孤身一人,才敢提出這種荒唐的要求。我成全了他,祝他幸福,并且提醒他,他欠了我一個莫大的人情,這可不是兩罐啤酒能解決的問題。

后來,我才知道,我被他騙了,事情正好同他說的相反,他在酒吧結(jié)識的女友剛剛離開了他。這個已然成為前任女友的女孩,跟隨一位新認(rèn)識的顧客去了東瀛島國。她被拐走了,他用略帶哭腔的嗓音告訴我,爾后又向我訴苦,說他不敢待在次臥,只要關(guān)上門,隨便朝哪看,哪里都是女友的身影。閉上眼睛,女友就在眼皮上跳舞,就像她在酒吧跳舞時一樣,通宵達旦地跳,一直跳到天光乍現(xiàn)。我不無同情地對他說,真要是放不下,完全可以離開這里。他瞥了我一眼,好像我不解風(fēng)情似的。阿歡,我舍不得你呀。他說。

阿桑在主臥室住了一年多,故伎重演,又提出要退租。這一回,他沒有急著搬到客廳來,好像是在給我一點時間。約定的期限到了,我搬回了主臥室,阿桑在客廳里睡了將近半個月,才挪到客臥。我意識到,他之前應(yīng)該打聽過,客臥的租客要搬走了。至于其中的原因,我大概揣摸到了。

這是第三次,依照阿桑的遭際,他肯定不愿意再住在客臥了。我不用腦子都猜得到他要說什么,必定是贏春在眼皮上跳舞之類的話。你可別打客廳的主意。我警告他。

我當(dāng)然不會待在這里。他似乎成竹在胸,表情有點神秘,至少,還有一個地方。

你說哪里?!我很奇怪。

主臥室的衛(wèi)生間呀。

我沒想到阿桑會提出這種要求,這讓我難以接受。在我看來,他的要求除了無理之外,還有些扭曲和變態(tài)。衛(wèi)生間哪里能住人?他這不是典型的自虐嗎?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同時告誡自己,得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同齡人。阿桑的個子瘦小,臉色蒼白好像又稚氣未脫,瞳孔中的憂郁就像水中的鵝卵石,忽隱忽現(xiàn)。乍一看他,很容易產(chǎn)生類似于憐憫狀的情愫。閑暇的時間,我們聊過不少天,職場、所在的城市、對大學(xué)生活的回憶,我們的談話由此展開,慢慢深入,說到各自的原生家庭、成長經(jīng)歷。阿桑在家里是獨生子,父母的年紀(jì)不是很大,可也不小,他們希望他能留在身邊。如果待在那種十八線的小縣城,不被憋死,也會被悶死。阿桑的話有些激憤,也有些夸張,他不顧父母的阻撓,跑出來了。有一次,或許是我們啤酒喝多了,他紅著眼圈看著我說,阿歡,你就像我哥。我比你大,當(dāng)然是你哥。我同他碰了一下酒杯。你就是我哥呀!他固執(zhí)地盯著我說。

阿桑的這聲哥對我產(chǎn)生了一定的心理影響,有時看著他那羸弱的樣子,仿佛我真有這么個需要照顧的弟弟。他說出他的希冀,觸及到了我的底線,我卻不敢一下子拒絕,生怕傷著他。我不太理解的是,他干嘛不從這里搬出去呢?這里已經(jīng)是他的傷心之地,除了離他上班的公司近點,幾乎找不到其他留下來的理由。我試圖說服他,要么繼續(xù)留在客臥,要么就只有搬走。我盡可能說得心平氣和,但這種心平氣和無異于外交辭令,藏著不近人情的冷漠。

我不會走的。阿桑瞄了我一眼,甚至握緊了拳頭。

僵持期間,阿桑搬出了客臥,睡在了客廳里。他真的像個弟弟一樣賴上了我,我還拿他沒有辦法。這檔口,女友回了消息,我們在約定的地方見了面。女友解釋說,公司搞團隊建設(shè),手機被統(tǒng)一保管了,活動結(jié)束才還回來。我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女友的興致有點高,有說有笑的,團建時的一些花絮刷短視頻似的,一幕接一幕從她嘴邊飛出來。我勉強應(yīng)和著女友,但情緒始終高漲不起來。一陣熱烈過后,女友察覺我的神情有異,撅著嘴,嗔怪說,小氣鬼!幾天不見就不高興了!我趕緊聲明,不是這回事,話剛出口,又覺得不妥,女友臉上果真水波似的滑過一線陰影。我只好把阿桑的事細(xì)說了一遍,女友聽后咦了一聲,挺詫異地看著我,居然還有這種人,太摳了吧?我嘆口氣,替阿桑辯解,可能不是摳的問題。那是什么問題?女友有些摸不著頭腦,順嘴說,他想住就給他住,你不損失什么,再說也不是你逼迫他住的。說完,女友以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斜睨了我一眼,反正我又不去你那兒。

我答應(yīng)了阿桑的請求,在搬進去之前,同他約法三章,衛(wèi)生間的設(shè)施不能改變,得保持原貌,如有損壞,照價賠償。阿桑做了保證,并主動分擔(dān)了主臥室的部分房租。

主臥室衛(wèi)生間位置相對理想,在通道口的右側(cè),雖說同一扇門進出,但不會接觸主臥室的核心部位。我在通道靠里的位置掛了塊布簾子,站在通道里再也看不到臥室里的情狀。阿桑將一些必需品搬進了新居,放不下的仍丟在客廳里。主臥室衛(wèi)生間有將近四個平方米,不是很逼仄,但內(nèi)里的空間怎么使用,的確很費腦筋。抽水馬桶有些礙手礙腳,搬不走也挪不動??客鈮Φ哪沁吺橇茉^(qū),上頭懸著花灑,花灑對面是固定的瓷臉盆。外墻上開著窗,衛(wèi)生間的光線充足,白天根本不需開燈。

我一度以為阿桑待不了幾天,就會灰溜溜地搬走。整天繞著馬桶轉(zhuǎn)圈,叫人怎么活呀?!我顯然預(yù)判錯了,阿桑的生活很快有條不紊,他買了張折疊床,尺寸肯定是事先計算過的,剛巧容得下。他白天將床收攏,晚上打開。他將瓷臉盆當(dāng)成了工作臺,臉盆上擱塊紙板,筆記本電腦就擺在紙板上,一點也不妨礙他干活,或者追劇。下班回來后,剛開始還有點響聲,但很快就靜寂了。周末也是如此,好像衛(wèi)生間是空置的,里面沒有住人。阿桑的收縮能力如此強悍,這令我很是吃驚,他就像只鼓氣的河豚一樣,氣體外泄,身體一寸一寸變小,衛(wèi)生間里悄無聲息,仿佛他不存在了。

阿桑比我想象中要守規(guī)矩,他從不掀開布簾子,貿(mào)然進入我的空間半步。平常我同他的交流都在客廳進行,以前也是這樣,我們彼此都不會進入對方的領(lǐng)地。但即便是這樣,我的生活還是受到了干擾。剛開始,我忘記衛(wèi)生間里有人,不自覺地會去推衛(wèi)生間的門,等里面?zhèn)鞒隽隧憚樱庞浧鸢⑸W≡诶锩?。我洗漱、大小便,不得不改到公用衛(wèi)生間。這種干擾是傳導(dǎo)的,阿川估計也感到了不適,只是不會表露出來。過慣了租居生活的人,有些規(guī)則雖然不成文,但大家都會循規(guī)蹈矩,不會無緣無故去破壞。

沒過多久,我就養(yǎng)成了慣性,輕易不會去敲衛(wèi)生間的門了。進了主臥室,我就記起衛(wèi)生間里住著一個人。雖然他悄無聲息地待在里面,但給我的感覺依然不爽,他侵入了我的生活,好像一根楔子一樣揳入了我的肉體,揳入了我的心臟。我和他只隔著一堵薄墻,他在墻那邊,是作為監(jiān)視者的存在。他的目光仿佛野草一般,會從墻縫里冒出來。剛開始的那段日子,我只要回到主臥室,就會不由自主去看那布簾子,去掃視衛(wèi)生間的隔墻。我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阿桑從不越雷池半步。我慢慢放松了戒備,也不得不麻痹自己,以適應(yīng)他的存在。

阿桑搬進衛(wèi)生間一周后,客臥迎來了它的新主人,他的名字叫阿燃。阿燃的扮相有點潮,兩邊太陽穴的頭發(fā)剃光了,頭頂扎著一根馬尾辮。阿燃上的是晚班,晚出早歸,碰見他的機會不多。某個周末,阿燃回來時,可能碰巧阿桑要出去,他們在客廳相遇了。我聽見阿燃很熱情地同阿桑打招呼,阿?;貞?yīng)的聲音很低,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么。過后,阿燃問我,阿桑同你合???他的眼神有點捉摸不定,似乎在懷疑我和阿桑是不是同性戀。不是,他住儲物間。很多房東會把主臥室衛(wèi)生間改造成儲物間,我正好借此來搪塞阿燃。阿燃哦了一聲,用他的小眼睛覷了我一眼,好像疑慮未消。他是不是有點不正常?我剛要走開時,阿燃忽然壓低了聲音問。沒有吧?我的內(nèi)心有些不悅,但還是回轉(zhuǎn)了身,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對不起,可能是我感覺錯了。阿燃抱歉似地笑了笑,趿拉著鞋,回了客臥。

阿燃的笑有些鬼魅,讓我疑慮叢生。也許阿桑真有點什么不正常,是我太馬虎大意了?或者是我太不敏感了?我的內(nèi)心被阿燃丟進去一塊石頭,炸起了一波又一波漣漪。阿燃的疑心病感染了我,此后,我對阿桑開始冷眼旁觀,格外留意起來。

除了搬進衛(wèi)生間這件事有點怪異外,阿桑的表現(xiàn)還算正常。贏春的離開似乎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打擊,也沒有給他留下什么陰影。他照常工作,按時上下班,疲憊是有一點,但不見頹廢。我有意同他交談時,他的神態(tài)挺自然的,保持應(yīng)有的熱情,該說的說,該笑的笑。作為在都市里漂泊的打工族,我同他是一樣的,與女朋友分手才多大點事,根本不可能擊倒我們?;蛟S我們已經(jīng)變得五毒不侵,喪失了悲傷的能力,而殘酷的現(xiàn)實也沒有賜給我們悲傷的時間和空間。

有一天,或許是在我的誘導(dǎo)下,阿桑忽然說,我很害怕看見她們……又好想見到她們。他常把她們的名字掛在嘴邊,贏春,芒兒,還有安寒。安寒是他的第一任女友,芒兒是第二任。安寒只來過出租屋一次,我早就沒什么印象了。芒兒來過多回,好像挺愛笑的。她一張圓臉,未脫稚氣,笑起來臉上多了兩只小酒窩。我只要進了屋,就聞得到她們的氣味,聽得到她們的聲音,她們?nèi)栽谶@里,她們在走動,或者坐在沙發(fā)上。陷入回憶的阿桑聲音低緩,時斷時續(xù),可是,我一旦走出去,她們就不見了,好像被風(fēng)吹散了,什么也沒有留下。我離不開她們啊。說到后面,他的話聽起來讓人有些發(fā)酸,好像有什么東西按捺不住了,要傾巢而出。

阿桑的話讓我產(chǎn)生了錯覺,好像屋子里真有無數(shù)個背影在走動。她們就在我的身前身后,包圍著我,圍著我轉(zhuǎn)動,可是我認(rèn)不出她們是誰。我被一群陌生的面孔圍困,被她們挾持,這讓我很是不安,恐懼感油然而生。我想掙脫她們的包圍圈,但好像被什么東西縛住了,怎么也掙不脫。阿桑帶給我的倉皇和驚懼可不止這一次,我也不止一次萌生過搬走的想法,讓我下不了決心的原因是,這里離公司近,也住習(xí)慣了。

阿桑搬進客臥前的那幾天,他的情緒就有過一次失控。我聽見主臥室里像有歌聲,又不像是歌聲。阿桑在用鼻子哼唱,低低吟吟的,沒有歌詞。當(dāng)時,我還以為他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得意忘形,換了我也會有的。阿桑的歌聲連續(xù)了幾天,我漸漸捕捉到了某些不同尋常。每當(dāng)歌聲響起的時候,我就像被下了蠱一樣,內(nèi)心空空蕩蕩的,有著說不出的失落和傷感。我很奇怪,我好端端的,怎么會這樣?阿桑的哼唱像有某種魔力,留得住時光,即使源頭停止了,可余音仍舊在我耳邊繚繞不散。我忍不住去敲阿桑的門,囑咐他別哼哼唧唧的了。

阿桑一手扶住門板,機械似地站在門邊。他的雙眼紅通通的,眼神有些惘然,好像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朝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他似乎看懂了,默默地關(guān)上了門。

阿桑停止了歌唱。其實他的聲音真的很細(xì)微,不靠近主臥室?guī)缀趼牪坏健]過多久,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殘忍。那天,我下班回來,阿桑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照例擺著幾罐啤酒。阿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他看上去喝了不少,已經(jīng)有幾只啤酒罐空了。他拉開一罐啤酒遞給我,他的手在哆嗦。他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痛快,但我沒有問他,只是陪著他喝酒。他不想說的話,問他也不會說,以他的性格,他遲早會告訴我。

芒兒走了。他噴著酒氣,眼神迷離地看著某個虛空處,好像那里有個背影正在離去。

去哪里了?

死了。阿桑幾乎癱軟在沙發(fā)上。

芒兒是在返鄉(xiāng)的途中遭遇不測的。芒兒的老家在贛西北,一個小山村,那里還沒有通火車。芒兒乘坐的大巴在國道上側(cè)翻了,掉到了峽谷里。車窗玻璃碎了,芒兒摔了出去,頭顱砸在石頭上,送到醫(yī)院也沒能搶救過來。阿桑得到消息時,芒兒已經(jīng)下葬了,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噩耗,一時找不到話來安慰阿桑。啤酒罐被我捏癟了,啤酒花從罐口溢了出來。我放下啤酒罐,挽住阿桑的肩膀,用力摟住了他。他趁勢伏在了我的膝蓋上,像只受傷的小狗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

搬進客臥后,阿桑還哼哼過幾回,但時間不長,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我不知道他哼的是什么歌,幾次想問他,話到嘴邊又收住了。后來,我把聽到的旋律哼給女友聽,可能是我哼得不準(zhǔn)確,女友皺起了眉頭,什么亂七八糟的,這哪里是歌?!但阿桑的哼唱,加上芒兒的遭遇,還是傷到了我。接連好多天,我沒有回出租屋,而是跑去了女友的單身公寓。我心里暗暗滋生了一種隱憂,很害怕發(fā)生什么。我曾試探過女友,想搬過去與她同住。女友用食指戳了一下我的額頭,一臉嗔笑說,想得美!我可不收留你!

阿川退租了,好像要走遠(yuǎn)路似的,只帶走了筆記本電腦和衣服。他的大部分物品原封不動滯留在次臥。我問阿川怎么處理,他扭頭掃視了一眼房間說,讓后面的人來決定吧,如果有用就留著,沒用就當(dāng)垃圾給扔了。阿川走后,我將次臥收拾了一遍,讓房間保持該有的整潔。我沒有立刻將出租的信息發(fā)布出去,暫且空著,或許阿桑能用得上。

有個晚上,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同阿桑閑聊的機會。我們倆坐在小區(qū)綠化帶邊的長椅上。不時有晚歸的人經(jīng)過,腳步匆匆,也有閑散的,牽著寵物狗在溜達。我用戲謔的口吻問阿桑,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了?阿桑定睛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這沒有逃脫我的預(yù)判,我猜想他的身邊暫時還空著。后來,我干脆不迂回了,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阿桑,你能不能搬出來,搬到次臥去?我說出了兩條理由,阿桑,假如有個女孩想來你這里看看,該怎么接待她,你想過沒有?還有就是,你知道的,我的女朋友總想過來瞧瞧,萬一哪天她真的來了,晚上去洗手間可是個大問題。

我的顧慮只是托詞,但我盡可能說得誠懇一些,希望能引起阿桑的重視。

安寒,阿桑說,安寒。

他伸展脖子望向遠(yuǎn)處,好像那個叫安寒的女孩正朝他走來。

我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遠(yuǎn)處,更遠(yuǎn)處,皆是陌生的光怪陸離的燈火。

也許是我讓阿桑想起了安寒,夜深回房之后,阿桑又哼起了那該死的歌謠。歌聲細(xì)若蟲鳴,一絲一縷,像水一樣從衛(wèi)生間里滲出來,如此清晰地進入我的耳朵。我的內(nèi)心好像被什么掏空了,黑暗更加加深了這種虛空。我閉著眼忍受著。我以為他哼過幾聲后會很快停止,可事實上他沒完沒了。我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氣惱地掀開了布簾子。當(dāng)我站在衛(wèi)生間的門口時,阿桑的歌聲忽然中斷了,大概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

此后的幾天,歌聲時斷時續(xù),突如其來地開始,又出乎意料地結(jié)束。它好像跟你捉迷藏似的,總讓你捉不到它。

有一天,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阿桑又在衛(wèi)生間里哼唧哼唧。恰好阿燃從客臥里走出來,沒走幾步,突然停下來朝主臥室張望了兩眼。莫爾德頌歌。阿燃點了點頭,好像很是贊賞阿桑的歌唱。什么頌歌?我盯著阿燃問。阿燃挺起大拇指,朝主臥室的方向指了指,莫爾德頌歌。他唱得不賴,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插曲,你看過這部電影嗎?有興趣可以看看。阿燃繼而向我解釋,他的職業(yè)是在夜場打架子鼓,對音樂自然不陌生。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沒必要在一個沒有牽連的人跟前暴露我的態(tài)度。

阿桑已經(jīng)深深刺疼我了。我得把他從衛(wèi)生間里攆出來,像拔蟲牙一樣把這根楔子拔掉。我也想過,假如我是阿桑,我會怎么樣。大概不會像他這么脆弱,不會像他這么折磨自己。這種假設(shè)是不成立的,畢竟事情沒有發(fā)生在我身上。雖然幾次同他商量未果,但我還是忍住了,沒有讓怒火爆發(fā)。如果那樣做,我除了失去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外,不會收獲別的。我的同情心告訴我,不能太粗暴了,得想個委婉的辦法,把事情解決掉。

我苦思冥想了許多日子,始終沒有靈光乍現(xiàn),折磨我的問題仍舊如鯁在喉。阿桑的歌聲時斷時續(xù),好像更漏一樣,有一滴沒一滴,每一滴都會掉落在你的心里。歡,怎么了?女友似乎窺見了我的苦惱,關(guān)切地問我。我把原委向她說了一遍,她握住我的手,帶著些許遺憾對我說,歡,這事我?guī)筒涣四悖忖忂€得系鈴人。

女友的話像是一道光亮,把我的思路給照亮了。解鈴還得系鈴人,沒錯,我不可能去找安寒和芒兒,但還有一個人——贏春,或許能幫得到我。我記得有一次贏春來出租屋做客時,我們幾個人在客廳里說話,開些不著邊際的玩笑。阿歡哥,你可要幫我看著他點。贏春的話似乎是認(rèn)真的,她對我也有那么一點信任。我揣摸,她對阿桑應(yīng)該是有感情的,至于后面為什么分手,我尚不知道,阿桑也從來沒吐露過半個字。

該怎么同贏春說,是個大難題。按理說,我不能去找她,同人談個戀愛,本是你情我愿,沒理由讓人家負(fù)責(zé)一輩子。思來想去,我還是不能太直白了,萬一嚇著贏春,她不愿意見我,那就麻煩了。之前,她來訪時加過我的微信,后來偶爾還問過我,阿桑在不在?我不知她是不是在印證阿桑有沒有說謊,每次我都如實相告,并沒有欺騙她。我給贏春發(fā)了條微信,贏春姐,好久不見,有時間一塊吃個飯嗎?贏春的年齡比我們小,但她的臉為她贏得了姐姐的位置。就沖我這張臉,你們就得喊我姐姐。贏春自嘲說??偹阌袀€弟弟惦記我這姐,我得狠狠宰你一頓,說吧,哪里見?贏春的性子是阿桑三個女友中最爽快的,這也是我們與她相處得較于融洽的原因。我問清楚贏春所在的位置后,挑選了一個離她比較近的地方,一家韓式烤肉店。我記得阿桑說過,贏春喜歡吃烤肉,喜歡烤肉店里的土豆泥。

我們?nèi)缂s見了面。就我們倆?贏春似乎有些失望,或者沒有想到我會單獨約她,雖然她臉上掛著笑,可眼神透露的信號是警覺的。你希望誰來?我的笑有點意味深長。阿歡,看不出你是個壞人啊。她給了我個白眼,很快變換了一種若無其事的姿態(tài),嘻嘻笑著說,誰來都無所謂,烤肉才是我的最愛。我們邊吃邊說些閑話,我找了些輕松的話題來聊,特意提到了即將舉行的一場演唱會。這挑起了贏春的興趣,那個歌手恰恰是她喜歡的,她說一定要去現(xiàn)場觀看,哪怕記曠工,扣掉一個月的獎金。我們的交談?wù)以O(shè)定的路線走,她甚至以極低的歌喉哼起了那個歌手的代表作。我和著她的節(jié)拍,輕輕擊掌,以示贊賞。她的臉龐興奮得有些發(fā)紅。

為了演唱會,我們干掉了兩瓶啤酒。她擺擺手,表示不能再喝了??赡苁蔷苿诺木売桑难劬Σ辉傧駝偛拍菢庸饷⑺纳淞?,而是有了些迷離。我趁機吟唱起阿桑無數(shù)次吟唱過的那首歌,那種低緩的旋律從嘴邊飛離時,我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把它學(xué)會了。這是無法想象的,它深入了我的內(nèi)心,并牢牢刻印在我記憶的硬盤上。贏春怔怔地看著我,不知是對我神經(jīng)質(zhì)似的哼唱產(chǎn)生了困惑,還是對我哼唱的歌詞迷惑不解。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想知道她在心理不設(shè)防時聽到這首歌的反應(yīng)。

好聽嗎?我看著她的眼睛問,莫爾德頌歌。

她做了個手勢,估摸是想演繹她對這曲調(diào)的理解,但很快徒勞地將手放下了。怪怪的,讓我有些心慌。她挑揀著字眼,試圖把她的感覺告訴我,也許不是心慌,而是……。她又用手徒勞地劃了一個圓圈,爾后,她沉靜下來,用期望的眼神看著我。

阿桑一直在唱這首歌。我直言相告,并極力捕捉她臉上細(xì)微的表情變化。但她的臉被烤肉臺上的排煙管擋住了,我只能見到半張臉,因為排煙管的金屬反光落在上面,它像鍍上了一層憂傷的寡白。

他怎么了?好半天,她才問,聽聲音好像很艱難。

我把阿桑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后來,我加重了語氣,希望她能幫我一把,配合我,把阿桑從衛(wèi)生間里拯救出來。我用“拯救”一詞并非夸張,在我眼里,阿桑好像一件分量很輕的事物,看似在飄著,實則在慢慢墜落。

贏春哦了一聲,陷入了沉默。臨到告別,她才表明態(tài)度,恐怕我?guī)筒涣四恪?/p>

阿桑將衛(wèi)生間當(dāng)成了最后的城堡,當(dāng)成了護身的鎧甲。他像某類軟體動物一樣,將自己完全收縮在貝殼之內(nèi),曠日持久地堅守。我好像充當(dāng)了某類兇狠的獵食者,不把貝殼啄破,不把城堡攻陷,誓不罷休。在贏春拒絕提供幫助之后,我很是沮喪,甚至想過同阿桑直接攤牌,讓他搬出去。如果不這樣干,我根本無法熄滅心中的怒火,可事到臨頭又猶豫了,我干不了這種冷酷無情之舉。讓我糾結(jié)的是,除了幾年友好相處結(jié)下的友誼之外,我似乎從阿桑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即便我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比他正常,也難保有一天我不會像他那樣。我目睹他的遭遇,心中泛起來的共情完全是不由自主的,不受我控制的。有時只是一個火星,眨眼可能就會大火沖天,有時只是一顆水珠,轉(zhuǎn)瞬就會汪洋恣肆,泛濫成災(zāi)。

我渴望阿桑從衛(wèi)生間里搬出來,到底是將他驅(qū)逐出去的成分多一點?還是拯救他的成分更多一些?這兩者哪個才是我的真實意圖,連我自己都很難區(qū)分清楚。

我和阿桑的關(guān)系如此奇特,如此微妙,我們倆是合租中的合租者,是大括號里的小括號。彼此隔著一堵墻,像是在對峙,又像是在傾聽和陪伴。我不得不接受阿桑的存在,忍受他的沉默,忍受他偶爾發(fā)出來的如蚊蠅般的歌唱。

有一天,我忽然接到贏春的電話,她說話吞吞吐吐的,想說什么好像又下不了決心,最后才鼓足勇氣問我什么時候有空。我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才說出來電的目的,阿桑的事……我們再聊聊吧。我所在的公司附近有家港式茶餐廳,我們在那里見了面??赡苁鞘孪戎懒艘娒娴挠靡猓A春雖然假裝若無其事,但坐下來后現(xiàn)場的氣氛立馬變得有些凝重了。我不知道她要說什么,靜默著等她開口。她說了一些閑話來緩解她的緊張,甚至問我和女友的關(guān)系怎樣了,打算什么時候發(fā)喜糖。我只能敷衍她,說事情的決定權(quán)不在我手上,而是由女友把持著,結(jié)不結(jié)婚,什么時候結(jié)婚,她說了算??床怀鰜戆。g是這種人。她似乎在取笑我,笑過后沉默了小會兒,才換了一副表情,懇請我將阿桑的事再說一遍。這時候,我對阿桑的事不宜添油加醋了,只能簡單地說兩句。其實也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在衛(wèi)生間住的時間長了,會不會對阿桑產(chǎn)生不好的影響。我盡可能把事情說得輕松一些。這事……得怨我。贏春在自責(zé)。

后來,她說起了她同阿桑分手的經(jīng)過,她和他分手時說好了,往后誰也不能影響誰,只能做朋友,不能再生別的非分之想。這些,阿桑可是親口答應(yīng)了的。他不適合我,他的固執(zhí),稚氣,懦弱,對別人的過分依賴,都是我不喜歡的。我從贏春的話里聽出來了,分手是她提出來的,阿桑是被動接受的一方。贏春說的沒錯,阿桑性格上存在許多缺陷,我早已感受到了。但這是阿桑個人的問題,誰也幫不了他,只能由他慢慢去改正。

阿歡,我能為他做點什么?贏春懇切地看著我,眼神里滲透出焦慮,我希望他能振作起來。

我找不到答案來回復(fù)她,在我看來,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了。她主動恢復(fù)了同阿桑的聯(lián)系。每逢周末,阿桑不再待在衛(wèi)生間,總是匆匆忙忙往外走。出租屋里極少能聽到他的歌聲,但他臉上流露出的神情并不見得有多快樂。有一天,我在出租屋附近的步行街遇見了阿桑和贏春,他們倆走在一塊,彼此間隔著一線距離,就是那點空間透露出他們的關(guān)系不見得有多親密。我正準(zhǔn)備躲開去,不料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贏春朝我揚了揚手,偽裝出來的笑意再自然不過了。倒是阿桑有些尷尬,好像說了謊話的孩子一樣,臉上紅一團白一塊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眼瞧我。

后來,贏春不停地造訪出租屋,每次她來,我們都在客廳里說話。如果阿燃碰巧在,也會加入談話的隊伍。阿燃屬于易燃?xì)怏w,總能掀起一個個小高潮。阿桑被感染了,常常咧開嘴傻笑。這中間,贏春暗示過阿桑,想去他房間看看。阿桑裝傻充愣,沒有一次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有一次,在贏春走后,我勸告阿桑,你該干什么得抓緊干,可別讓人家女孩子失望。

不可能的。阿桑搖晃著腦袋,好像要把粘在腦門上的什么東西甩掉一樣。

我恨不得揪住阿桑的頭發(fā),扇他兩個耳光。我被他惹毛了,不再搭理他。

贏春的熱情持續(xù)一段時間后,慢慢冷卻了。她來出租屋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后來干脆不來了。阿桑似乎失去了留在客廳的理由,縮回了衛(wèi)生間。我給贏春發(fā)了條微信,歡迎她有時間來玩。我盡力了。這是她給我的回復(fù)。

我已經(jīng)窮途末路了,要想擺脫這種困境,只剩下唯一的一條路可走,就是搬離這兒。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我把退租的想法告訴了阿燃和阿桑,好讓他們早做準(zhǔn)備。阿燃很快找到了新的居所,搬走了。阿桑卻沒有半點動靜,我問他房子找到?jīng)]有,他倒央求我同房東溝通一下,看能不能將房子整體轉(zhuǎn)租給他。我沒有立即答應(yīng),猶豫幾天后,才決定充當(dāng)這個無償?shù)霓缈?。我安排阿桑同房東見了面,不想房東很爽快,不出半個小時就把事情談妥了,簽了合同,相互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阿桑懇請我留下來,但我還是決意要離開。我要搬到她那兒去。我不無謙意地告訴阿桑,這是我女友的意思。告別時,我們擁抱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像擁抱戀人一樣擁抱阿桑,他似乎比我看見的模樣還要瘦小,以至于我不敢太用力,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我搬到了女友的單身公寓,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把女友當(dāng)成了生命中偶然劃過的一抹光亮,緊緊捉住了。我同女友相處融洽,雖然婚期未定,但彼此明確了余生一起共度。后來,有一天,我同女友閑談,不知怎么說起了阿桑。我還說到了贏春,說到贏春對阿桑的拯救。女友對我去向贏春求助很驚訝,批評我說,阿歡,你錯了,我說的解鈴還需系鈴人,這系鈴人不是別人,而是阿桑,是他自己。女友的話讓我恍惚了一下,但我沒有反駁,也許她說得沒錯,的確是這樣。